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就为了给一个菜起名居然还写了一句诗,这...
是不是太稳了。
孔衲和朱允炆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浓厚的汤汁中蕴含着恐怖的香味,在进入口中的刹那便疯狂冲击着味蕾,竟然让两人阴霾的脸颊也闪过一丝欢快。
“好吃!”朱允炆不由自主说道,话一出口便瞬间感觉到局促,脸颊闪过一丝尴尬。
郑和笑道:“无碍,二皇孙,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
孔衲强行压下自己还想吃第二口的冲动,故作高深,不动声色的挥挥手示意郑和撤掉吧。
“不吃了?”
“嗯!”
就这个嗯,孔衲说的极其违心。
“那好,景弘马欢,你们分了吧。”
“多谢总管大人。”
孔衲欲哭无泪,自己装的逼,含泪也要装完。
郑和将卷轴拿到手中,躬身行礼说道:“衍圣公,这是三殿下送的第二件礼物。”
朱允熥的字画经过山河月明币的传播早已天下闻名,郑和缓缓打开,众人定睛一看,却见是一副孔衲的素描画像。
画中人栩栩如生,孔衲叹服道:“殿下之素描画像,真乃神技也。”
“哎?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呢。”徐辉祖眼尖说道。
“写的啥?”
他一字一句念道:“古语云,人中长则寿长,观衍圣公之相貌,其寿长绝无仅有,人中应该是这个模样。”
“啥意思?”
郑和将卷轴折叠的部分展开,只见画面突然拉长,单单人中就有三尺长,再加上有些谢顶的脑袋,活脱脱像一只乌龟。
“哈哈哈~”
马欢费信看到后骤然嘲讽大笑,孔衲却愣住了,他刚刚还夸朱允熥的素描神乎其神,结果转瞬就被打脸了?
将人中画的那么长,这是在嘲讽谁呢?!
他心中愤懑,朱允炆不悦说道:“今日乃衍圣公大寿,三弟这么做是否有些过分了?”
郑和劝他开怀:“三殿下说了,此乃玩笑之作也。”
“若有唐突之处让我代他道歉,还请衍圣公莫要放在心上。”
噗嗤。
说话间郑和还忍不住笑了一下,孔衲脸色遽然变得非常难看,可朱允熥此时大势已成,他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
“礼物都送完了,郑大人可以走了吧。”
多留一会多说一句孔衲都感觉他会被气死!
郑和却说道:“何必如此着急呢?三殿下还令我敬酒一杯。”
马欢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酒杯,徐辉祖大吃一惊:“那是龙纹银爵?”
“魏国公好眼力!”
朱允炆面色更加阴翳,龙纹银爵可是皇帝专用的!他凑近一看,瞳孔骤然一缩,上面还有个缺口,正是当初李文忠在岭北兵败时皇爷爷一怒之下砸坏的。
他居然将自己最喜欢的酒杯也赏给了朱允熥。
皇爷爷,你忒偏心。
他心中五味杂陈,酸楚,嫉妒,憎恨齐齐涌上,他心道,实在是太痛苦了!
而孔衲却转身看了眼朱允炆的服侍太监,朱允炆刚送个蟒纹酒爵,朱允熥就拿着龙纹银爵来敬酒,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太监里面肯定有朱允熥的眼线。
按照他稳重的性格,也许还不止一个!
孔衲随即便感到释然,太监本就是随风倒的草,再加上宋和对朱允熥矢志不渝的支持,收买几个简直轻而易举。
郑和端起酒杯,高声唱道:“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日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来,满饮此杯!”
孔衲没有办法只能端起蟒纹酒爵,陪同郑和一饮而尽。
这杯酒绝对是他喝的最憋屈的!
“礼物也送了,酒也喝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郑和点点头,孔衲刚刚松了口气,门外太监忽然高声喊道:“礼科给事中王叔英王大人到!”
王叔英走入后堂先是躬身行礼,“衍圣公,别来无恙。”
孔衲心中暗恨,此人不过是阅卷官,但却在会试上三番五次的顶撞自己,甚至直言厉骂,张信孔令科场舞弊就是他捅破的。
若不是他,自己岂能被蒋瓛那样侮辱?
“王大人为何不请自来?”
王叔英比周观政还直呢,“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没想来。”
孔衲目光更冷,心道等自己回到山东非得一个个收拾不可:“那你...”
“皇上有旨,令我代他送一份礼物给你。”
“皇爷爷?”
朱允炆孔衲齐泰徐辉祖齐齐下跪,王叔英展开奏折抑扬顿挫念道:
“兹尔衍圣公孔衲听着,自春秋以来,孔子学说大行其道,尔对国家一无功绩,二无建树,不过是依仗历朝历代皇帝之恩典才身居高位,尔本该诚惶诚恐知晓天恩,朕不求你鞠躬尽瘁,但也不准你知法犯法。”
“孔门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尔门麾下孔令,仗势欺人,竟意欲科场舞弊,扰乱朕之大明江山,朕不杀尔已是开恩。”
“古语云,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尔知天命大寿,也该懂得自己的本分。着尔好好管教孔府之人,包括尔之胞弟!”
“这便是朕之礼物,着尔收好,三省吾身。”
“钦哉。”
朱元璋的祝寿礼物一贯与众不同,竟然送了一份谴责信来,措辞虽然严厉,但最后并未对他怎么样。
可孔衲却如同在数九隆冬吃了冰块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衍圣公,收好这份礼物。”
“是...”听到王叔英叫喊,孔衲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接旨。
他在信里面听到了自己的胞弟,因为这才猛的失神,毕竟他的很多事情胞弟孔嗣一清二楚,若他参自己一下,那...
听皇上的意思,孔嗣应该没说出来,万幸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微臣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叔英敏锐的察觉到孔衲隐藏在瞳孔中的一丝狡黠庆幸,他心中一冷,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抛砖引玉么?
若是一下就将底牌暴露出来那就起不到效果了。
“王大人,吃一杯酒吧。”
“也好!”王叔英给郑和倒了一杯,“郑大人也请。”
他对孔衲一脸倨傲,可却对郑和毕恭毕敬,孔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可郑和不同,殿下开府仪同三司后,郑和摇身一变成为五品官,要知道,朱元璋为了防止太监干政,最高的司礼监掌印也不过四品!
“王大人请。”
三人喝了一杯酒,王叔英本想起身离开,门子突然再次喊道:“皇上驾到!”
“啥?”
朱元璋穿着火红龙袍迈着雄阔的步伐走入后堂,背后朱允熥则是头戴通天冠,穿着一身蓝色皮弁服,上面绣着团云飞蟒,腰系白玉腰带,穿着金丝千层靴,英姿飒爽帅气逼人。
“咱不请自来,衍圣公不会在意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齐下跪叩首,徐辉祖瞳孔一缩,朱允熥还拉着一个人的小手,正是徐妙锦!
她古灵精怪的对自己吐吐舌头,很明显是挑衅。
徐辉祖暗自捏紧拳头,心中愤懑。
朱元璋说道:“咱给你的礼物收到了么?”
“回皇上的话,收到了。”
“语气可能严厉了一些,但你要记在心里好生反省,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高官达人是因为下人倒台!”
“微臣惶恐。”
朱允熥也问道:“我的礼物衍圣公收到了么?”
一想起那个人中长的画孔衲就有点想哭,所有人都在笑,唯有他一个人在挨揍。
“收到了。”
“哦?”朱元璋好奇问道,“熥儿送的礼物肯定独特无比,咱倒想看看了。”
孔衲非常不情愿的将画展开,人中无比长的孔衲乌龟画登时呈现在众人面前,朱元璋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后合。
“熥儿此画...”
“人中长则寿长。”
“哈哈哈,你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笑死咱了!”
跟在后面的宋和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三殿下这礼物送的,稳啊。
他突然耸耸鼻尖,而后看向旁边。
朱元璋问道:“怎么了?”
“什么味道,这么香?”
“确实,咱也闻到了。”
郑和急忙说道:“皇上,这是吴王府中厨子所做之菜,其名佛跳墙!”
“佛跳墙?怎么做的?”
“此菜由皇上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改进而来,其中食材丰富,鹿筋、鸽蛋、鸭珍、鱼肚、花胶、瑶柱、鸽子、排骨、蛏子、火腿等等,足足几十种,第一步先吊汤,吊汤的话最好就用山里面的泉水,凉水下锅,大约四个小时后便可取出。”
“熬好的汤放置一晚上,第二天继续熬煮,加入花雕食材,本次要熬煮二十四个小时,这样食材中的全部香味便会进入汤中。”
“如此,佛跳墙便做好了。”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难怪这么香呢,鱼肚鸽子肉这些都不是什么名贵食材,但却能做出此等好菜,吴王府中的厨子真可谓天下第一。”
宋和过去看着空荡荡的碗,“皇上,都吃完了。”
“熥儿,将做佛跳墙的厨子送一个入宫,给咱也做一道!”
“遵旨。”
大寿到了现在已经完全脱离孔衲的控制,他本来只想小办一场而后返回山东,却没想到连皇上都来了。
加上朱允熥的两件独特礼物,他敢保证想压都压不下去了。
“寿桃吃了没有?”
“皇上,还没呢。”
“那咱来的正是时候啊。”
此时,门外门子忽然高声喊道:“大司空秦达到。”
秦达?
朱允炆和孔衲同时一怔,他不是失踪了么?怎么突然出现在应天了?
更何况,就算回京第一时间也应该去皇宫参拜,怎么会来孔衲这里呢?
他们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有阴谋!
绝对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