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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秦不闻的错觉,似乎耶律尧成为君王之后,他那双鎏金色的眸,便更流光溢彩几分。
被他盯着看的时候,有种被神明注视着的错觉。
秦不闻微微挑眉,索性坐在了那大殿的台阶之上,托着下巴:“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秦不闻并不是反问的语气,倒更像是带着几分茫然。
一时间,大殿内一片沉寂。
秦不闻坐在台阶上,身后的耶律尧坐在高处的皇位之上,并不阻止秦不闻这“无礼”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
是秦不闻先开的口。
“耶律尧。”
她叫他名字。
如今,他已是漠北万人之上的君王,但也只有她,还敢无所顾忌地叫他名讳。
“什么?”
“爱太沉重了。”
她这样说,却是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耶律尧眸光微顿,掩去眼底的潮涌。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秦不闻被背叛过许多许多次了。
于她而言,或许那些所谓的“爱”,根本不够牢靠,她只相信自己。
耶律尧垂眸,他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少女的背影。
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而耶律尧的目光,却只落在了秦不闻身上。
“你知道,我父皇临终前对京寻说了什么吗?”
秦不闻闻言,有了些兴趣,她转过身去,盘腿席地而坐:“什么?”
耶律尧眼底暗沉,眼睑低垂,闪过一抹痛色:“他想托京寻嘱咐我,不要杀了耶律禹。”
秦不闻眸光微动,眼中带着几分错愕。
耶律尧轻笑一声,半垂的眼眸勾魂摄魄,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落下一片阴翳。
“他分明知道,自己中毒是耶律禹做的,但到最后,他还是想要我留他一命。”
秦不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耶律尧,堆成山的奏折中,男人睫毛纤长,掩去了眸底的黯然。
“但兄长还是死了,”耶律尧自嘲地笑笑,“我让他跟我回去,我跟他说,不会要他性命。”
“兄长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目眦尽裂,说他就算是死,也不要再屈居我下,受尽屈辱。”
“然后,兄长便举剑自戕了。”
大殿有一瞬的静默。
耶律禹死的时候,秦不闻并不在场,是后来京寻转述,秦不闻才了解了个大概的。
如今,耶律尧将当时的场景轻描淡写地又同她讲述一遍,秦不闻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揪住似的,无法呼吸。
“你瞧,兄长总以为,父皇偏爱我,”耶律尧眼底闪过痛苦,他抿唇,却只是勾唇笑着,“其实父皇偏爱的,一直是兄长罢了。”
“鹰神”眷顾,耶律尧出生时,无数鹰隼在皇宫高处盘旋,是以漠北百姓便认定,他会成为漠北未来的君王,是鹰神钦定的天子。
明面上,耶律启明对耶律尧十分偏袒,他将他训练成一柄国之重器,为了坐上那个高处的皇位,他一遍又一遍地达到父皇的期许,想要换得父皇的喜爱。
可耶律尧分明清楚,父皇虽然极少要求耶律禹,但却是更多地将他视为自己的“孩子”的。
那些父子之间做过的事情,耶律启明从未与耶律尧做过。
——他生来便是君王,便是要舍弃一切,坐到那个位置上的。
可是耶律禹不需要,他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能得到父亲的喜爱。
而耶律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一直觉得,父皇更偏爱他,也更器重他的。
说到这里,耶律尧自嘲地笑笑,俊美的脸分明带着痛苦:“很好笑是不是?”
身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被亏欠的那一个。
秦不闻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向耶律尧。
“所以,爱是什么呢?”耶律尧重新抬眸,也对上了秦不闻的眼睛,“秦不闻,父皇与兄长的爱,我其实都没有得到的。”
秦不闻张张嘴,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恨他们吗?”
耶律尧盯着她,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鎏金色的双眸中,却在一瞬间透出几分茫然与温暖。
“不恨了。”
耶律尧这样说,就像是原谅自己一样,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分明连皱着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因为我忽然发现,那些我从未得到的东西,对我而言或许也不重要了。”
有风吹过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吹起耶律尧额前的碎发,也吹起秦不闻火红的衣摆。
那明亮宽敞的大殿之上,年少的君王高坐皇位,他垂眸看向座下的少女,少女盘着腿,席地而坐,不见窘迫。
两人抬眸对视,便有光落在少女的肩膀之上,恍然若神明。
“因为我得到了其他的东西,所以父皇与兄长的爱,我便不在意了。”
你瞧,他这般境遇,那一年却被她绑去了浔阳高台之上,他与她对坐下棋,赌了一座城池。
那一年,他见证了一个比他还要张扬肆意,不屑一顾的少年。
她说,我在的地方,便是长安。
倨傲张狂,嚣张到近乎目中无人。
但是耶律尧却觉得,那样也很好。
她那么骄傲,骄傲得将所有人的谩骂与讥讽,恐惧与憎恨都甩在身后。
——他想成为长安王秦不闻那样的人。
耶律尧看着面前坐在地上的少女,嘴角终于浮现一抹真切的笑意。
“秦不闻,我放下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秦不闻,我认定的人,即便最后输的是我,我也绝不后悔。”
耶律尧意有所指,那双惊心动魄的双眸中,如同沉淀多年的琥珀珍宝,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秦不闻,我敢爱,便敢给。”
爱太沉重又如何呢?
他偏要做那深陷泥沼,不可自拔的凡人信徒,他偏要朝拜那众人敬仰,虚无缥缈的神明金像。
或许呢?
或许那神佛怜悯,当真愿意垂青于他呢?
耶律尧扬了扬下巴,眉宇间闪过与当年的长安王相仿的桀骜张扬。
“我认定了,秦不闻。”
“我爱得起,也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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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闻回到驿馆的时候,圆月高悬。
漠北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只要等到千机的解药研制出来,便能回京了。
至于宴唐的痨病,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倏——”
一道箭矢划破夜空,直直地射在了秦不闻身边的木柱之上。
秦不闻猛地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极远处,一道身影闪身离开。
抽出那支箭矢,箭头上插着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