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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的烛火亮着。
长安王府的规制,是按照宋谨言的皇宫建造的,当时为了建造这长安王府,秦不闻可是被不少大臣参奏呢。
而如今,那形似金銮殿一般的正堂,秦不闻便见一少年跌坐在主位的太师椅旁,醉眼迷离。
他手上拿着一坛酒,迎着月色,仰头豪饮。
他抱着酒坛,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我总是觉得,即使你不在,我也能处理好一切。”
说着,少年有些沮丧地垂下头颅,就连他身上那明黄色的长袍,也黯然失色。
“可是,我好像不行……”
宋谨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委屈又自责。
月色寂寥。
烛火掩映下,秦不闻似乎看到少年的睫毛颤抖几下,有什么水珠迎着月色,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秦不闻,我很笨的……”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但还是入了秦不闻的耳朵。
她突然想起,宋谨言刚刚登基时,不服的朝臣官吏大有人在。
双王虎视眈眈,宋谨言虽为东宫太子,但无权无势,年纪又小,自然便成了众矢之的。
她记得,那一年,一位鞠躬尽瘁的老臣病重,奄奄一息。
宋谨言直接撇下京城一众朝臣,骑了一匹白马,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奔去了那位老臣所在的封地。
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宋谨言到达那位老臣府邸的时候,几乎是从马匹上跌下来的。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那老臣病榻前,放声大哭。
事后,老臣仙逝。
朝中大臣得知宋谨言单枪匹马离开京城一事后,皆是谴责他心浮气躁,难成大事。
那时,宋谨言的根基本就不稳,朝堂上暗流涌动,多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想给这位“新帝”一个下马威。
那一日,秦不闻提了一柄长剑,走至金銮殿上。
不等众人反应,秦不闻揪起为首参奏的大臣的官服,长剑举起。
“嗤——”的一声。
那上一秒还在喋喋不休,眉飞色舞谴责宋谨言的大臣,下一秒,便身首异处。
霎时,庙堂噤声。
秦不闻的官袍上沾了血,脸上也溅了血渍。
她却站在金銮殿正中央,看着那群瞠目结舌的朝臣,笑得张扬桀骜。
“看来有些大臣,将本将军在陛下登基之时说的话,都忘干净了。”
她的目光扫过朝堂众人,满朝文武百官数以百计,却无一人敢抬头同她对视。
她扬声:“宋谨言,是本官选出来的皇帝!”
“再敢对他有任何置喙,便是对本官不敬!”
“即便宋谨言有万般过失,那也只能由本将军来诘责,你,你们——”
她指着文武百官,笑得不屑:“都不行。”
她照例将宋谨言护在了身后。
后来,在御书房,宋谨言抱着秦不闻,失声痛哭。
“对、对不起呜呜呜——阿闻哥哥,对不起——”
“是我太冲动了,是我做错了——呜呜呜……”
秦不闻却是温和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语气柔软:“宋谨言,你什么都没做错。”
“哪怕是当了皇帝,我也很欣慰你会有这样的赤诚之心。”
“你对老臣尽职尽责,怀柔体恤。”
“你没有发现吗?今日朝上的老臣,皆是替你说话的。”
宋谨言哭泣声渐小,却还是抽噎着,抱着秦不闻不撒手。
秦不闻勾唇笑着,声音温柔,循循善诱:“宋谨言,你做的很好。”
“你能这般赤诚勇敢,不瞻前顾后,不自私自利,我很高兴。”
自先帝过世后,秦不闻便接替先帝,成了“父亲”的位置。
——但那时的秦不闻,也不过比宋谨言虚长一岁罢了。
她至今都记得,宋谨言抱着她,委屈又自责地说出的那句话。
“秦不闻,怎么办?我很笨的……”
那个时候,宋谨言一直以为,他做不好一位皇帝,会辜负先帝与秦不闻的期盼。
秦不闻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曜云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宋谨言早就没了这样的烦扰。
而现在,一如许多年前,少年眼中噙泪,语气委屈。
“秦不闻,我很笨的……”
秦不闻的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喘不过气来。
她轻叹一口气,又不觉往前走了两步。
宋谨言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上穿的还是一身黄袍,秦不闻环视四周,四下也没什么守卫。
宋谨言好像喝醉了。
有穿堂风从外穿过弄堂,又穿过正殿。
眯了眯眼睛,宋谨言眼眶模糊,看向殿外。
——他真的喝醉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秦不闻呢?
他笑着,朝着那道不算真切的身影举了举手上的酒坛。
“阿闻……哥哥,你来看我笑话了?”
他极少在她面前自称“朕”。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那身影极短地叹了口气。
面前的人影俯身,一只温凉的手,便落在了他滚烫的脸颊。
他有些留恋地蹭了蹭那只温凉的手,像是得了奖励的小犬。
他的眼尾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
有些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宋谨言鼻子一酸,眼前的身影便更加模糊了。
“秦不闻……”宋谨言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都是抖的,“你不许笑话我啊……”
秦不闻垂眸,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宋谨言这是抽哪门子疯,大晚上的一个人来长安王府,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跟踪看见了,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想到这里,秦不闻叹了口气,她稍稍弯身,使了一些力气,就将宋谨言背了起来。
——一如许多年前,秦不闻总是这样背着宋谨言的。
一阵酒气扑面而来,秦不闻好笑地皱了皱眉,熄了正殿的灯火,背着宋谨言往府外走去。
后背上喝醉酒的人并不老实。
他晃来晃去,还打着酒嗝,下巴抵在秦不闻的肩膀上,说话都不算利落。
“秦、嗝、秦不闻……”他换着秦不闻的脖子,喃喃道。
秦不闻轻笑一声,将宋谨言往背上抬了抬:“嗯。”
“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哇……”
他委屈地将头埋在秦不闻的脖颈,鼻子微酸。
“秦不闻,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
“帮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