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满是臭汗的味道,袖口处还带着几块不知是什么留下的污渍。
两世为人,卫云岚确实头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不过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若是连穿一次这样的衣服,都觉得委屈,那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奋战在前线的军人,岂不是更加委屈百倍?
她根本没有资格挑剔。
“徐管事,我们快些。”卫云岚轻声催促。
徐管事回过神来,赶忙学着卫云岚方才的样子,将百夫长给的军装套在了最外面。
随后撩开帘子,快步走出营帐。
“好了?”百夫长看了二人一眼,“随我来吧。”
往前走了没多久,便有渺渺炊烟升起。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郊大营中的伙夫营,整个西郊大营的早晚两餐,都是由这里提供的。
正值傍晚,伙夫营最忙的时候,来来往往皆是提着木桶、竹筐,行色匆匆的军差。
正巧有几人从身旁经过,卫云岚探头看了一眼,那木桶中装的是大骨头熬出的乳白色肉汤,竹筐里放的是烙得金灿灿的饼子。
随着几人走过,一阵浓郁的肉香与麦香味飘来,卫云岚与徐管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瞥见二人神色,领路的百夫长感慨道:“打了胜仗,上面犒劳,这几日伙食不错,平日军营里可吃不到这么好的。”
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已经没有炊烟升起,再往前走,就快要走出伙夫营的范围。
这时百夫长才停下脚步,指指不远处墙根下摆放的一排木桶。
“战俘哪配吃刚才那些,瞧见那边了吗,那才是要给蛮子送去的。”
木桶盖着盖子,看不出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可哪怕相隔十几步远,已经隐隐能闻出里面飘出的馊味来了……
“等下会有人来拿这些东西,去给战俘送饭,你们二人跟在他们之中即可,找蛮子问话时注意些,远着点其他人。”百夫长压低声音叮嘱。
卫云岚与徐管事连忙点头称“是”。
不多时,就有六名军差抹着嘴角,从伙夫营里走出来。
向百夫长打过招呼以后,正要走过去搬起木桶,就忍不住干呕一声。
打头那个干呕的军差,往下咽了口唾沫,叹声道:“哎,忘了今日这差事轮到我,早知道方才就不吃那么饱了!”
“可不是吗,这桶里是放了几天的泔水啊,怕是喂猪,猪都不见得吃。”
“咳咳。”百夫长轻咳一声,打断众人的话,“行了,都少说两句,这是给蛮子的,有的吃饿不死他们就不错了。”
要不是朝廷还指着这一千名战俘,从北蛮换些赔偿,驻北军早就不养着这群蛮子,直接一人一刀,脑袋落地了当!
“都快些。”
百夫长一边催促,一边皱眉指向卫云岚、徐管事二人,“你们两个,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跟上?”
二人连忙微垂下头,一人搬上一桶,跟在了队伍末尾。
战俘营被安排在整个西郊大营中间偏东的位置,旁边就驻扎着驻北军中实力最强的两支部队。
与西郊大营中其他地方的齐整有序不同,一进入战俘营中,迎面袭来的便是一阵恶臭。
臭气中,混杂着汗味与腥臊的味道。
走在最后的徐管事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刹那间,就连手中泔水桶的味道,仿佛都被这股臭味冲淡了不少。
卫云岚悄声道,“北蛮人行状粗俗,又喜食肉类,体味一贯如此。”
这倒不是她来到边关以后才知道的,而是上一世北蛮大军攻入京城,她飘荡在晋阳侯府上空,听侯府那些下人们说的。
还记得当时薛玲珑房中一位嬷嬷说北蛮人,“奇丑无比,就连村子里的猪圈,都比他们闻着香!”
鬼魂不通五感,闻不到气味。
当初卫云岚还道那位嬷嬷言语夸张,如今看,哪里是夸张,分明是还不够确切。
猪圈怎足以形容蛮人,分明当用粪坑作比才是!
不过战俘营,倒确实挺像猪圈。
战俘营外,有两个百户所的兵力把守着。里面,这些蛮人每十人为一组,关押在一处栏圈里,每个人手上都捆着麻绳,脚上都带着脚镣,确保既不能跑,也无法攻击人,就连吃饭都只能像猪一般跪坐地上将脑袋拱到食槽里吃。
来送吃食的军差一进入战俘营,就有蛮人抬起头,对着他们怒目而视,口中不断发出叫骂。
大多骂的是些听不懂的话,但听语气也能知道,内容格外粗鄙。
还有一些操着关外口音,用不太流利的语言叫嚣。
其中一位看上去有些像是将领模样的蛮人,面颊都饿得有些凹陷下去,嘴里还在不断放着狠话,
“该死的雍人,如此欺辱我们,有朝一日单于攻破北关,必将今日的羞辱,加以十倍、百倍偿还!”
“我北蛮铁骑,终有一日将踏平大雍,将你们大雍的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
“叫你们大雍的男人都成为我们的奴隶,叫你们大雍的女人都躺在我们胯下!”
“他娘的。”一名提着木桶,刚巧走到这个栏圈前的军差,忍不住走上前,一脚踹了过去。
那蛮人双手背后,脚上还戴着镣铐,却顺着军差的动作用力向后一仰,避了开来,随后趁着军差还未站稳的时机,猛地直起身,一头撞上了军差的小腿。
蛮人的力量,通常能抵得过两个大雍人。
猝不及防之下,军差“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手中木桶里的泔水,也因此洒了一身。
“哈哈哈哈!”
“你们大雍的兵,果然全都是一帮废物!”
周围的蛮人见状,全都咧开嘴角,得意地大笑起来。
卫云岚就在这名军差不远处,刚放下手中的木桶,准备掀开盖子,将里面的泔水倒进食槽。
听到这里,不禁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随后一把抄起地上的泔水桶,大步走去。
“废物,软脚虾!”
“你倒是起来啊!”
“哈哈,看来不但你们大雍的女人躺在我们胯下,就连你们大雍的兵,都忍不住往我们北蛮人胯下钻?”
话音刚落,说话的蛮人将领便觉后背一痛。
愣神之际,一道脚风迎面扫来,直将他扫倒在地。
紧接着,黏糊糊满是馊味的泔水,迎头倾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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