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皱紧眉头,四下张望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枝头飘下。
卫云岚狠狠松了一口气,“羽领队。”
听着自家小姐的称呼,听雪与凝霜纷纷好奇地看向眼前这位黑衣女子。
身形看上去与穗禾差不多,都是偏瘦弱的样子,可单看那一身轻功便能知道,身手非比寻常,与看着瘦弱实际却力大如牛的穗禾一样,都是真人不露相啊!
“这位便是一直暗中保护我们的羽七,羽领队。”卫云岚为二人介绍。
凝霜和听雪客气地福了一礼,“这一路多谢羽领队相护。”
“不必。”羽七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淡淡扫过,“你们小姐付过银子。”
凝霜、听雪:“……”
这话倒让人不知如何往下接好。
好在羽七也无需她们接话,抱拳向卫云岚微微一拱,便接着说道:“卫姑娘,主子让人为您准备了两匹骏马,就等在山后。”
“骏马?”卫云岚面露诧异,这可不是她提出过的请求。
若说仅仅因为同情父亲,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
看出卫云岚眼中的困惑,羽七说道:“您给出的消息,帮了主子大忙。”
“你是说地龙翻身?”卫云岚眼底浮现一抹恍然。
她先前想的仅是借羽七之口将这事告诉天枢阁,或许能让天枢阁早做准备,减轻一部分百姓的受灾情况。
却没想到一句善意的提醒,最先回馈的反倒是自己。
这位天枢阁主,还真是个心善又细心的人。
…
擦着夜色,卫云岚一行四人,从背坡下山。
与此同时,京中。
卫云岚眼中那心善细心之人,正站在窗边,解开海东青右爪绑着的信筒。
信是天枢阁暗部送来的,写明今日傍晚,发生在大雍朝西北部的灾难。
哪怕受人提醒,事先稍有准备,这场灾难仍然波及了近十个州府。
受灾百姓高达数十万!
细细扫过信中内容,男子痛苦地揉着眉心,闭上双眼。
片刻后眼睛蓦地睁开,眼中闪过决然。
沉声道,“行动吧。”
随着一声令下,数道藏匿于暗处的身影同时离开。
夜色静谧,却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天光微亮,宵禁结束。
当次日京城城门大开,大雍境内近十州受地龙翻身波及的消息传入京中。
同时,“当今昏庸,上苍降罪”的传言也在京中传开。
…
地龙翻身的余威,一共发作了五次。
前三次间隔十分短暂,且威力极大,后两次分别间隔了大半个时辰,幅度也较先前小了许多。
卫云岚一行是在第三次余威结束后,下山离开的。
换上包袱里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改作男子打扮。
羽七与卫云岚同乘一骑,听雪与凝霜同乘一骑,特意没有走相对开阔的地带,而是沿凉州西部的山边绕行。
连夜出发,接连赶了大半日路,临近正午的时候,她们被堵在了距离遂江不到百里的青崖坡下。
受地龙翻身殃及,山石坠落,附近唯一通向北面的官道被碎石堆积,彻底阻断。
山下四五个村子都遭了难,倒是没什么人伤亡,只是辛苦一年栽种的粮食,才抢收回来不足四成。
偏生距离今年征收税粮的日子,只剩下不足半月……
卫云岚一行在青崖坡下,名为下崖村的村子暂时停下,借用村里的水井灌满水囊。
站在井旁,便听到村民们怨声载道。
“要是按照往年旧例征收粮税,上缴三成粮食,咱们手里剩下的只有一成,别说熬到明年,就连入冬都熬不到啊!”
“一家那么多张嘴,这点粮食哪里够吃!”
“哎,这世道可叫人怎么活?”
下崖村的里正站出来安抚,“大家别着急,再等一等,备不住过两日就有减免今年税收的旨意下来……”
里正自己说得都颇有些心虚,听着的人更是不信。
“里正叔,你就别让大家白日做梦了!”
“前几个月潭州遭了水灾,颗粒无收,朝廷不也没减免潭州的赋税?咱们这的灾,再重还能重的过潭州?”
此话一出,尚存几分侥幸心思的村民,纷纷叹息不止。
坐在水井旁大榕树下,佝偻着脊背,摇晃着蒲扇的一位老伯唏嘘说道:“倘若先皇在世多好,当年凉州山洪爆发,先皇非但减免了一年的赋税,还送来了赈灾银两与粮食,派了官差帮村里重建屋舍。”
“还派官差帮忙重建屋舍?那可真好。”
老伯接着感慨,“听闻太子殿下是先皇亲手教养长大的,倘若太子继位,应当能如先皇一般体恤百姓,哎,也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才能……”
老伯话说到一半,就被身旁的人捂住了嘴。
几个年轻些的村民,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眼生的卫云岚几人。
这等大逆不道之话,可不兴当着外人面说啊!
卫云岚明白村民们的心思,只当自己没有听到,将水囊灌满后,便对里正和村民们拱手谢道:“多谢诸位让我们进村,给我们行这个方便。”里正客气地寒暄了两句。
刚被松开嘴的老伯,瞥见卫云岚几人眼底青黑,开口道:“你们这是一夜未休息吧?”
“前面的路通开怕是还要几日,绕行也得走上老远,你们若不嫌弃,不妨先在村里休整一下再接着上路。”
卫云岚几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她们今日已经赶了百余里路。
羽七倒也罢,卫云岚三人那没怎么锻炼过的身板,再继续在马背上颠簸下去,确实有些遭受不住。
与其紧赶着上路,倒不如在村里歇息半日,等到明日天亮再启程出发。
卫云岚她们借住的人家,就是方才连连说起先皇、太子的那位老伯家。
就在里正家隔壁,院子不小,青石砖垒成的房子足有四大间,比起隔壁里正家来,也丝毫不差。
送他们过来的下崖村里正介绍说:“薛阿伯家别看就他和虎子两个人,这日子在我们村里可是数得上的,阿伯的两个儿子都在西北军中,大儿子还是个百夫长呢!”
说这话的时候里正眼底隐含几分告诫,卫云岚明白这是在提醒她们,别看薛阿伯家人少,就敢打什么歪心思。
毕竟她们现在都作男子打扮,哪怕看上去有些“文弱”,还是免不了会让人心有提防。
薛阿伯倒没里正那么多心思,对卫云岚几人很是热情,里正走后他便将家中空着的西屋打开,“这是我家二小子以前的屋子,虽然空着,但一直收拾得干干净净,你们放心住,被褥都在橱里,需要的话拿出来用就是。”
说罢又招呼他那孙子虎子过来,对卫云岚几人道:“你们要是需要柴火或者热水,就跟虎子说,让这小子领你们去灶间,不用客气。”
“多谢阿伯。”卫云岚几人拱手道谢。
听雪在卫云岚的示意下,取了一小块碎银递给薛阿伯,薛阿伯却连连摆手,摇着头说:“这世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银子你们快收回去!”
卫云岚便没坚持再给,等到明日离开时,留在屋中便是。
西屋里是一张大炕,睡下卫云岚四人绰绰有余。
铺好床后,凝霜与听雪让虎子领着去了灶间,屋中只剩下卫云岚与羽七两人。
屋里安静下来,卫云岚不免想起刚才薛阿伯那番有关先皇与太子的感慨。
其实对于先皇和太子,她都了解不多。
先皇过世时她的年纪还小,只知那是一位真正的明君,备受朝臣与百姓爱戴。
而太子是先皇一手教养出来的,爹娘每每提及时多有称赞,私下里念叨过不止一次,若是当年先皇驾崩时,直接由太子继位,大雍朝绝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直至今日,朝堂及百姓当中,还有不少人期盼着太子早日继位。
可卫云岚印象里,太子也没比自己多活几年……
依稀记得,太子殒没的消息,是在薛玲珑诞下第二子不久后传出,薛玲珑进府两月便查出身孕,次子与长子仅隔了一岁。
如此算来,此时距太子过世,只剩三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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