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陆远的出面,陆鸣就算彻底放松了下来,之前他在朱载坖面前完全是如履薄冰,倒不是因为身份的天壤差距,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朱载坖介绍远东的情况。
说得多吧怕泄露秘密,所以只能是硬着头皮来东扯西扯。
现在陆远来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到了陆远这边便都能说。
“今年国家财政艰难,赤字巨大,央行不得不发行国债来延缓财政压力,远东商号勇担责任,购买了一千五百多万的一期国债。”
陆远带着朱载坖闲逛的同时聊着闲天:“这才保证了朝廷今年有余钱给北方的边军发饷,保证三法司有充裕的资金经费向河北四省派驻人手督办治安,国家的发展和维稳离不开钱啊。”
“太师很懂经济账啊。”朱载坖道了一句:“祖宗有德,使我大明朝有太师这般大才,才能让国家发展的如此之好,颇具中兴景象。”
跟在陆远身后的南京知府李崇闻言插了一句话:“皇上这话有失公允了,我大明朝如今之国力,甚至犹胜永乐、仁宣时期多矣,怎么能叫中兴呢,应该叫再开盛世之隆治。”
这李崇就是陆远的铁杆迷弟,从松江知府、浙江布政再到应天巡抚、南京知府,可谓是一路紧跟,也是对陆远政策最忠实的贯彻者。
朱载坖的面色有些尴尬和愠怒,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府官都敢公然和自己唱反调,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忍了下来。
从迁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到南京受气的心理准备。
“说的对,我大明今日之盛世光景,都是太师的功劳。”
“陛下言重了。”陆远随口言道:“国家兴衰从无系一人之道理,臣只是恰逢其时、恰逢其地罢了,当年要不是太上皇点将,恩擢臣担任南京吏部侍郎,也就没臣的今日了。
世间万般事皆如此,逢其时做其事,就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怕就怕做的事不合时机或者时机到了不做事,那就只能是泯然尘世或者铸就大错。”
“太师这话说的深奥,朕年浅,还需太师多教诲。”
“陛下聪慧天纵,臣教不得陛下。”陆远说道:“臣这一生只佩服两个人,陛下若是想学,倒是可以向他们学习。”
“哦?这世上还有值得太师钦佩的大才?那朕可是真想知道。”
“一者便是太上皇。”
陆远言道:“太上皇冲龄践祚,却能斗倒权倾朝野的杨廷和,避居深宫,却可遥控国家,这般心术手腕,臣远不如。”
话说的是吹捧,可听到朱载坖的耳朵里却咋听咋觉得别扭。
自家老爹那么牛不还是被你给斗倒了,你这捧嘉靖咋感觉像是捧你自己呢。
“那第二人是?”
“海瑞。”
陆远说出这个名字来:“为生民立命,就冲这一点,臣便服他。”
朱载坖的脸色更加不舒服了。
因为扳倒嘉靖的急先锋正好就是海瑞,就是那一本治安疏。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能让太师敬重的可都是英雄好汉。”
“臣只说太上皇精于权谋之术,可没说他是英雄好汉。”
这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周围的所有人更是齐刷刷的退后好几步,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这是他们能听到的话吗。
朱载坖的脸色涨得通红,双拳更是下意识的攥紧,整个人气的发抖。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陆远一点面子不给自己这个皇帝留,连个台阶都不给。
“太师说的不错。”这个时候站在朱载坖身后的冯保突然开了腔:“太上皇当然不是英雄好汉,太师您也不是,因为您和太上皇一样都是天人下凡,是救苦救难的星宿真君,是来统御万方之内所有英雄好汉的主子。”
陆远挑了一下眉头,扭头看向冯保:“你个小奴才还挺会说话,那你说说,皇上是算英雄好汉还是算天人下凡啊。”
冯保当即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不是下凡的天人也不是英雄好汉,但皇上却有天下独一份的福泽,因为这世上唯二的两名天人,一个是太上皇这位父亲,一个是太师您这位师父,有您二位的栽培教育,皇上可算是介乎于天人和英雄好汉之间。”
“哈哈哈哈。”
陆远笑了起来,随后看向朱载坖:“陛下,你说他说的对吗。”
后者挤出一丝笑容:“是,朕何其有幸,能有太师为朕之师,太师和父皇一样,都是我大明朝的天人,是统御这万方之内所有英雄好汉的。”
陆远看了两眼冯保:“皇上有福啊,有个那么机伶的奴才伺候着,臣看,要比陈洪强很多嘛。”
就在不远处站着的陈洪闻言面色突变,还没等他开口,朱载坖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既然太师看得起他,要不让他去太师您身边伺候着?”
“那就没必要了,既然他是皇上的伴身太监,就让他好好的伺候皇上吧,有他在皇上身边跟着,想来也能帮皇上不少忙。”
“既然太师如此器重,朕自当重用。”朱载坖立刻看向冯保言道:“冯保。”
“奴婢在。”
“以后你就做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吧。”
“奴婢叩谢皇上隆恩,叩谢太师赏识之恩。”
陈洪在一旁人都傻了,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屁股下的掌印太监位置就没了?
这可是掌印太监啊!
“皇上。”
陈洪张张嘴想要求情,或者起码留在司礼监再做个秉笔也是好的,结果陆远接下来的话就断了他所有的活路。
“去年的时候,这个陈洪不知道从谁那接的令,私自抓朝廷命官王用汲,还动了私刑,这内官不得干政,更何况对朝廷命官动私刑,现在王用汲是我大明朝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驻派山东督导主使,皇上,您说是臣用错了人还是这陈洪当时假传圣旨、滥兴刑狱?”
这问题还需要考虑吗,朱载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
“假传圣旨、对朝廷命官动私刑国法不容,其罪当诛,朕这就将他下入诏狱。”
“不用下诏狱了。”
陆远一抬手:“来人。”
几名全副武装的执金吾卫立时走上前来。
“拉到承天门,召集内官监十二局所有人,以及内阁并各部所有官员的面,杖毙!”
陆远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杀人的话:“以后,内官不得干政的祖训要遵守,国家有皇上、有内阁、有朝臣百官,轮不到一群太监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一些鹰犬爪牙来干涉国家行政,将来再有什么锦衣卫、东厂番子乱抓人亦或者监视百官的,那就按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刻的朱载坖只觉得无比的后悔,他为什么要出宫来。
给了陆远当着大庭广众面踩着自己这个皇帝立威的机会。
可他哪里知道,陆远压根就没这种心思,他甚至都不打算出面来见朱载坖的,是因为朱载坖来了远东的总部,才让陆远想到了一些不痛快的过往。
那就是当年嘉靖往他家里和身边疯狂安插眼线内应的事。
嘉靖当年干这种事,朱载坖现在又往远东总部跑,想干什么?
甭管朱载坖想干什么吧,陆远先把朱载坖不该有的心思全堵上。
你最好别招惹我,不然下一次,可就不是杀个陈洪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