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宣布放弃宗亲俸禄的决定毫无疑问是一枚重磅炸弹，不过到底能引起多少连锁反应还需要时间来酵，临近年关，陆远在南京等到了维特。
陆远是在文渊阁接见的维特，这也是维特这名葡萄牙人生平第一次进入大明皇宫。
“太师大人，你们中国的建筑实在是太壮观、太伟大了。”
维特一见到陆远就开始赞叹：“和你们的建筑比起来，我们国家的建筑简直就像小孩子的玩意一样。”
“过誉了，请坐。”陆远微微一笑，招呼维特落座：“我们中国人天生就钟意于两种事，一个是种地、另一个就是盖房子，这是我们刻在骨子里的执念，种地代表着吃饭，房子代表着住处，有吃有住就是我们的核心追求，即安定，所以我们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核心都在于一个追求安定，同样也是这种文化塑造了我们成为热爱和平的民族。”
“您说的太对了。”
维特附和了一句：“和你们比起来，这世界上很多民族就像是野蛮人一样，他们只会到处侵略和抢夺，上帝就该让他们通通下地狱。”
陆远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于是言道：“你想说的是那些西班牙人吧。”
“大人连这事都知道？”
“听一个叫尤塞尔的人所说，他自称是你们国家的贵族，有这个人吗？”
维特愣住，随后很是认真的点头：“他的祖上是吉马良斯公爵，论辈分是如今我们国家国王的叔叔，怎么？您也认识他？”
“他也来到我大明做生意了。”
陆远不做隐瞒，将自己得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贵国正在遭受到西班牙的侵略，他希望我大明能够伸出援手帮助他，让他带领援军回国抵抗侵略。”
“那么大人您将我找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陆远笑了笑，这个维特的性子还是那么直率。
“维特，咱们已经认识快十年了，我们有很好的朋友之间的感情，而我和那个尤塞尔并不相熟。”
陆远言道：“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大人请说。”
“你也是贵族之后，虽然你们的家族如今没落了，但那是因为政治的原因，不能怪罪在你的头上，而今天这个机会，我想你可以恢复你们家族的荣光了。”
“您的意思是？”
“一万人只够抵挡西班牙人的侵略，但不足以你们击退他们。”
陆远伸出三根手指：“我愿意给你三万全副武装的最精锐的士兵，由你来亲自率领，这不仅会帮助你们抵挡侵略者，而且还可以击退侵略者，如此一来，你将会成为你们国家的英雄。”
维特屏住了呼吸。
“大人，尤塞尔仅仅只借了一万人就需要付出整个满剌加，而我，需要付出多少呢？”
“我们是朋友，何必谈论利益。”
陆远摆了摆手：“我是想要帮助你成为你们国家的国王！”
维特的呼吸瞬间停止。
让自己成为，国王？
“你可以率领最精锐的士兵回到你的祖国，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你击退了侵略者成为了国家英雄，你又是一名尊贵的贵族后裔，这足以让你成为贵国的国王。”
“不。”维特突然摇头：“大人，您的想法确实对我充满了诱惑，但是我的国家和您的国家是完全不同的国情，我如果想要成为国王需要得到教廷的认可，尤塞尔的家族在教会非常具有影响力，他的叔父更是枢机主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够成为摄政王。
教廷是不会承认我的，用你们的话说，我缺少法理性，如果我做国王，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和引起更大规模的战争，我想，这不是您所希望看到的，您也不想贵国陷入万里之外的战争泥沼吧。”
陆远愣住，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他对世界史了解的并不如何详实，更对西方的宗教政治史一知半解，由此下意识的将中国的国情代入了过去。
现在听到维特的拒绝之后才算是反应过来。
这是法理性是否正统合规的问题。
维特只是一个没落的贵族，哪怕他如今在亚洲混的风生水起，靠着和大明的关系在欧亚进行着大宗货物贸易，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没落的小贵族，而那个尤塞尔却是根正苗红的贵族正统，更重要一点，他有教权支持。
不过陆远很快想到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部剧，叫做《波吉亚家族》，貌似宗教政治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同样充满着肮脏和交易。
“维特，你有没有想过，也在教会之中扶持些自己人。”
陆远言道：“如果你有了教权的支持，又成为国家英雄有了民众支持，做国王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维特挑了一下眉头。
“没想到大人对我们的情况如此了解，确实，无论在西班牙还是我的国家亦或者神圣罗马帝国，很多没落的小贵族拥有财富之后，都会想尽办法通过金钱的贿赂或者性贿赂来谋求教权支持，如此便可以恢复自己的爵位。
不过这需要时间，而且西班牙人在教会内的影响力非常大，早前的亚历山大六世教皇就是一名西班牙人，他在位的几十年内，使得西班牙人在教会的影响力得到增加，这也是此次他们敢公然违反早年协定入侵我们国家的原因。”
陆远苦笑一声：“看来是我将问题想得简单了。”
他想将维特扶持成为葡萄牙的国王，也成为大明在欧洲乃至对外殖民的代理人，可如今一看，这样也是需要时间的。
“没办法，那只能慢慢来了。”
维特看出了陆远似有心事，于是言道。
“大人，你说的没错，咱们是朋友，如果您遇到了困难请尽管直言，我愿意尽我全部的能力来帮助您。”
陆远也不藏掖，直言道：“再过几日就到了我们中国的传统新年，这个期间我们要开很多很多的会议，并且要决定明年国家的走向和政策，很糟糕的一点是，我们国家明年的财政存在非常大的赤字，因此我打算在明年发行国家债务。”
陆远将国债的概念提了出来，随后叹息道。
“如果没有钱，那么明年就会出现拖欠军费的情况，这对我们国家巩固北方边防非常的不利。”
“大人，作为您的朋友，我非常愿意帮助您。”维特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我愿意认购一千万两的国债，且是十年期的，请您见谅，这是我这一生几乎全部的财富了，我已无法再拿出太多，其他的财产都是无法变现的工厂和一些股份。”
陆远怔住。
他的本意是想要利用维特和那个叫尤塞尔的贵族为了权力争夺继而慷慨解囊的认购大明国债，这是一次交易。
但没有想到即使自己目前无法帮助维特，维特还能如此大方。
“多谢。”陆远很是认真的说道：“你不仅是我的个人朋友，也是我们国家的朋友。”
“这是我的荣幸。”
维特站起身：“不打扰大人您了，我先告辞。”
“好。”
“大人如果有时间的话，一起喝两杯？”维特的脸上露出熟悉的坏笑：“看看万芳园有没有新人。”
陆远无奈摇头。
“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悠着点。”
“有好东西。”
维特挤眉弄眼的说道：“从阿美利加带来的，很补，回头带给您试试。”
“你这家伙。”陆远刚欲说他两句，突然反应过来：“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些高产作物在南洋试种的成果出来了吗？”
“啊对。”
维特一拍脑门：“您不说我都差点给忘了，成果还不错，产量确实极高。”
“对土壤的要求大吗。”
“这我不太懂。”
“这样。”陆远交代道：“你安排人送点去福建和广西，天津那边也送点，我打算明年在福建、广西、辽东先种点试试，解决这三个地方当地的粮食不足以自给自足的问题。”
“好。”
“那就先这么说。”陆远点头微笑：“我这还有两个会，你先去，开完会我去找你喝酒。”
维特立马笑容灿烂：“大人，那个药您要不要试试？”
“滚蛋！”
陆远没好气笑骂一句：“老子就是去同你喝两杯，喝完酒就回家，其他的活动你自己玩吧。”
看着维特离开的背影，陆远突然有些感慨。
朋友？
政治家也有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