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楚恩城。
庶务掌门新丧,掌门老祖紧接着又在自家总山重重防护的同参殿内遇刺,楚秦门立刻就像炸了毛的刺猬,全城大搜。
昔日繁华的各条街道冷冷清清, 只有列队巡逻的赤袍执法修士偶尔经过。
“押回城主府审问!”
随楚秦与灵木盟对楚恩城南部多年的反复拉锯争夺,距离最近的一座小山门受战火牵连最重,早已处于半废弃状态,一些亡命散修趁机利用那里经营起了黑市,算他们倒霉,生意才‘稳定’不久,便被一网成擒。
熊十四亲自裹住其中三位筑基头目,一路飞入南门,掷于南城执法执事杨寒身前, “后面还有不少犯人,等押送的兽船抵达,也一并送去!”
简略交待一番,熊十四在半空打了个盘旋,便消失在楚恩山中。
“此等要犯”
执法小队中只有杨寒一名筑基,练气手下们连忙捡起锁住三位黑市头目琵琶骨的铁链,丁零当啷拽紧在手,“杨执事,怎么办?”
“按熊师叔交待办就是了。”
杨寒看这委顿在地的三位黑市头目都颇面熟,操办得起来鬼市,还能在楚恩城街面上混得开,敢揽客的散修自然是交游广阔、修为、手段都不低的狠角色,如今被金丹修士拘来,却是落毛凤凰不如鸡了, 三人应已受了重伤, 面如金纸瘫坐着, 估计也心知此番性命难保,目光俱都茫然地盯向一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寒分派手下,两人押一个,像拖死狗一样往楚恩城城主府行去。
“熊师叔好像不认为他们和掌门师叔被刺案有关”
自杨寒筑基后,绝大多数当年的外海老乡就跟不上他的修行步伐了,门内虽有个展剑锋照拂,但展剑锋行事素来方正,对他自不会有什么包庇徇私,他也从不掺和进初始家族或者门内其他势力的矛盾,只在南城的执法执事位置上兢兢业业,低调地做人做事。
“杨执事,可是此三人勾结的刺客?”
“杨执事,你那有眉目了?”
多年经办执法差事,他早被锻炼得心细如发,从熊十四刚才的举动上就能分析出这三名人犯对案子应不甚重要,只是现在楚秦门突然连遭大变,低阶弟子们难免人心浮动,一路上遇到的执法同门看到他们押着犯人,纷纷出言探问。
杨寒一言不发, 只是摆手, 同时暗暗戒备, 防止有人暴起灭口。
在他看来,连元婴修士都无法独力攻破的这楚恩城、楚恩山大阵,掌门老祖却在同参殿深处那等重地遇刺,说明门中必然有内鬼接应,层级还不可能低。是以只要一天没揪出内鬼,大家相互之间还是多留些提防之心才好。
特别是自己这在门中没几个交心朋友的,更加不敢放松警惕,甚至对熊十四,他其实也不敢百分百信任。
“虞师姐,此三人是熊十四师叔抓回来的,应是南边鬼市的头目。”
今日这城主府有城主秦长风本人亲自坐镇,但秦长风一向不问俗务,他妻子南宫嫣然的职权被虞清儿和阚萱两位初始家族筑基分了,城中事务现由虞清儿负责出面打理。
杨寒一行人稍稍在外等了会儿,便将人直接解送到城主府大殿,果然只有虞清儿在,“说是让这边细细审问。”
“嗯,来人,押下去罢!”
虞清儿嫌恶地看了那三名犯人一眼,便将负责审讯的门人招来,“直接上吐语香!问完口供再严加看管!”
对抓捕内鬼一事,门中似乎有些外紧内松,杨寒冷眼旁观,虞清儿似乎也没对从三名犯人嘴里撬出什么抱有多大期望,这时候还按原来
杨寒颇不以为然地抿抿嘴,左右这种事不是他可以置喙的,差事已交,他便带人告退,回南门口继续等待兽船送来后续犯人。
他混不进楚秦的权力中心不知晓内情,虞清儿心里自然一门清,由于齐休的心血来潮天赋招致在遭到姜炎行刺前就将求援消息传了出去,当时在峰顶的楚秦弟子都参加了结阵救援,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姜炎能无声无息将江南宗掌门姜明恪刺杀于江南宗掌门静室,百余年来又能在齐云、大周书院等化神势力追捕下活蹦乱跳,此等本事,倒真的不至于需要勾结什么楚秦门内鬼。
“我听说玉琢回来了?”
负责楚恩道宫事务的筑基奉行乃沈良之后,别人分不清,长期掌管楚秦各家族领民的虞清儿却心知肚明,嫁去齐云陆家高门的沈玉琢乃沈昌之后,不过两个沈家关系亲近,也可以算是一家了,也都可以算初始家族自己人,于是见对方步入城主府大殿,便直接开口询问。
“是,随陆家老祖来的。”
楚恩道宫奉行比划了個手势,示意来的并非齐云掌门陆云子而是陆家另一位元婴陆崆,“我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元婴老祖,刚刚南宫家的人也来了。”
边说着,边呈上信物和一封书简。
“嗯。”
虞清儿见是顾叹手谕,应是楚恩城这边异动突频,又来了这么多元婴老祖,导致南边的灵木盟也紧张得开始调动大军,因此楚秦也必须整军防备一二,“来人!”她将守在门外的传讯弟子唤进来,一一按顾叹的命令交待办理。
楚恩山,峰顶。
一名白衣美人微蹙秀眉,默默瞧着山下的煌煌仙城。
自从南宫止借秦光耀之手引发楚秦内讧后,这是她第一次重访齐休,也是这原属于灵木盟的博木城变成楚恩城的第一次登门做客。
“湘儿,这些年,楚秦门没为难你吧?”
她喃喃问起。
“无有,我素来不争,只和多罗森过自己的小日子。”
立于她身后的南宫湘恭谨答道。
两女面容绝美,气质也相类,都如空谷幽兰一般,站在一处,可谓美不胜收了。
“嗯,那就好。”
另一个自然是南宫家的元婴修士南宫梦了,她确认南宫湘没在这受欺负,便说:“那我也能放心了。”
“劳老祖关爱。”南宫湘再度福礼。
南宫家屡次为难,和三楚、楚秦早有过节,导致楚红裳差点陨落,楚秦之地大乱现在,南宫止还被软禁在齐云山中。后来虽两边谈和,但心里仍不免有疙瘩,若非姜炎突然再次现身,光为吊念南宫嫣然一事,南宫梦是绝对不愿亲身过来,吃对方白眼的。
“哎!”
南宫梦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南宫湘以及刚亡故不久的南宫嫣然两位嫁到这边的族女,南宫家难称得上有多么地尽到过娘家的义务,她心中不免有愧,加之秦光耀一事自家先做小人不说,最后还斗输了,她一想到这些,脸上就有些发烧
不过正事还是得办,到她看见约两千名赤袍修士开始在山下的城主府门前开始列阵后,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作别南宫湘,独自飘入峰顶大殿之中。
谷钰
“齐南城南宫老祖到!”
见他来,守在门口的顾叹赶忙朗声通报。
“南宫妹妹。”
殿中还有另一名白衣美人,颜色不输半分,长相气质则较她英气些,见她来,立刻展颜笑了,故作姿态地出言招呼,“坐我这罢。”
“哼!”
还未得及寒暄,殿中主位一张隔绝感应的红玉屏风后便传来声冷哼,却是楚红裳的声音。
和楚红裳本人,南宫家关系自然更糟了,而且楚红裳素来不甚遮掩好恶,这声冷哼分明是针对自己的,竟当着殿中那么多人,一点面子都不给。
南宫梦顿时大怒,这楚红裳出关之后竟学起了海东城化神岑老祖,也给自己弄了面玉屏风挡着,怎么?是重塑肉身后没脸见人了么?还是真的自以为拥有将族中师兄南宫止勾得五迷三道导致酿下大错的绝色,自矜自贵起来了!?
上千岁的老女人罢了!
“楚师姐的伤看来是将养好了?”
殿中还有愁眉苦脸的陆崆,以及一些齐云、大周书院、姜家、南楚、楚秦的金丹修士,以及红玉屏风前打坐的齐休等在场,齐休这厮见自己来,也未执晚辈之礼参拜,只眼观鼻鼻观心在那装死。
她却不好当众发作,忍住气轻笑反问。
“托你南宫家的福!”
又被楚红裳一句话怼回来。
“呃,执法峰郭师弟和姜焕姜师兄已经领着刑剑等师侄去追姜炎了,按齐小友的说法,姜炎已新习得火遁秘术”
东边在和稷下城、南林寺、天理门、青莲剑宗等势力对峙,南边死亡沼泽有座诡异的黑山升起,家里的天:天地峰座主又闭死关了,近年忙得慢脑门子官司的陆崆还得在这楚恩城峰顶大殿读空气打岔,脸上愁容不由更盛,“齐休,你可确定?”
“确定。”
齐休这才睁开眼,从容对陆崆俯首一礼,“我只见一线红莲火,闪动两息,姜炎和他同伙便踪影全无。”
“那倒是更难抓了。”陆崆看向姬佳芊和南宫梦,“齐小友幸得大难不死,今日我等便再议个章程,看看如何辅助执法峰和姜家,捉拿姜炎此獠!”
“姜炎和他同伙?可是何玉?”
南宫梦自然不会忘了家中老祖南宫木心心念念的何玉,立刻问道。
“不是何玉,乃一藏头露尾的黑袍人,声音苍老嘶哑,我猜应是个鬼修。”
齐休仍不看她,兀自盯着陆崆答道:“会某种空间秘术,此地来去无碍。”
“嗯。”陆崆点点头,“听说姜炎当年誓杀十人,如今南宫嫣然和姜明恪等皆遭其毒手,只剩下齐小友一人,还有个失踪数十年的贵门金丹?”
“是。”
齐休答:“沙诺与我心血牵连,应仍存活于世,只是当年被裴家在外海分封的分家家主裴双追杀可能躲在哪个地方了吧?”
“红裳和我等在此,料那姜炎不敢再来。”
姬佳芊说:“这样的话,我们单寻到沙诺,然后用其设个圈套,守株待兔齐休,你料那姜炎会中计么?”
“姜炎结婴在即,似乎需要完成当年誓言,结掉因果,才得了却执念,念头通达。”
齐休又答:“也许有用呵呵,我说不好。”
“嗯。”
姬佳芊早和他私下沟通过,也愿意帮忙找到沙诺,至于埋伏姜炎,归古派反而不甚在意,“有什么需要,我大周书院都会配合,其余”
于是众人便开始商量怎么寻沙诺,怎么埋伏,怎么克制姜炎火遁以及身边那鬼修空间秘术的细节。
“齐休?”
南宫梦懒得参与,只听,过了一会
“无妨,只是伤在姜炎那厮手里了。”齐休摆手苦笑。
“呵呵,姜炎这些年应得了大气运,修行飞快而且手底子颇硬,人又心狠毒辣,齐小友以无算对有算,还能逃得性命,也是有大本事的”
陆崆抚须笑道。
“是啊。”
南宫梦听罢,正欲随手取出些丹药赠予:“我这有些疗伤药物”
“他有个屁本事!废物!在自家山门重地还能被刺受伤”
楚红裳又在屏风后乱骂,间或还能听到衣袂飘拂摩擦之声,应是在那边气呼呼的快速来回踱步,“白费了我花好大一番心血培养!”
他活下来了还被楚红裳骂废物,那自家掌门算什么?在场的姜家人听在耳中,脸色愈发悲凄难看。
“嘿嘿”
当着殿中那么多人的面,齐休只有讪讪地笑,生受着。
被楚红裳一再故意无视,南宫梦着实被气得够呛,身边的姬佳芊还在那似笑非笑地看乐子,她正欲借齐休做筏子,找借口当众训斥两句打狗给主人看,偏偏门口的顾叹又朗声通报:“大周书院姬孝渊老祖到!”
总之涉及姜炎就必然会牵扯出当年和他结伴失踪的何玉,而一旦牵出何玉以及何玉背后的各种隐秘,当年参与酆水追捕的各方势力就必然会再次聚齐。
来者应是位归儒派元婴,姬佳芊听到对方名字,也不由微微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