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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陈景彦你要脸么!
抄家,是一件容易让人上瘾的事。
特别是拥有了‘为国抄家’的大义之后
只不过,路安侯收押怀远知县及十余名乡绅的举动,在宿州府衙引起了极大震动。
腊月初八,宿州知府朱聿泽在本府厢军护送下亲至怀远县城,陈初却称病不见。
隔日,河南路经略安抚使张纯孝又至
他们接二连三来到怀远,皆为同一件事替士绅求情。
周齐两国近二百年历史中,一县士绅被一锅端的例子闻所未闻。
天下士绅同为一体,身为士人代表的朱聿泽、张纯孝等人自然要有所表示。
只是此次陈初收拾士绅用的是‘背国资贼’的借口,若没这个理由,恐怕他早就被按上一个‘戕害士绅’的名声,被千夫所指、口诛笔伐了。
腊月初十,贼人靳太平部又出现在了宿州府城左近,朱聿泽愈发紧张起来。
同日,张纯孝终于在怀远县城外军营见到了陈初.
“张大人可得一成.”
“路安侯,一成怕是有点少吧!”
“张大人,恶名我来背,你只动动嘴皮,一成还少?”
“路安侯,嘴皮也不是那么容易动的!至少得分两成.”
“别说了,最多一成半,做便做,不做我就再找旁人做说客!”
“做做做,元章休恼嘛!你我兄弟共事数回,哪次不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用生不如用熟,此事为兄帮你去说!”
军营内,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秘密交涉,张纯孝终于向朱聿泽等人转达了陈初的意思。
“路安侯对马指挥使之死始终耿耿在心,对贼人靳太平恨之入骨,如今知晓卢员外等人资贼,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哎”
张纯孝相当为难的叹息道,朱聿泽见此,小心道:“张大人是上官,路安侯连您的脸面也不给么?”
这话,有点挑拨的意思,张纯孝不满的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本官舍了面皮帮怀远士绅说情,他们还能留得性命?朱知府若不满意,自可找他说理去”
“.”
朱聿泽何尝不想见陈初,但他连军营都进不去,路安侯摆明了懒得理他。
近几日,前来请朱聿泽救卢远举等人的人络绎不绝,朱聿泽头疼之余,只得问道:“张大人,如今路安侯到底怎样才肯放了士绅?”
张纯孝捋须一叹,道:“路安侯气不过士绅资贼,他的意思是,士绅如何资贼,便要如何犒军。”
讹钱!
朱聿泽第一反应便是这个,稍稍沉默后,小心试探道:“路安侯想要多少犒军之资”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士绅如何资贼,便要如何犒军’.本官记得,卢远举等人每家给了贼人十万银吧”
“.”
这钱就算不用朱聿泽出,也将他吓了一跳,忙道:“张大人,此次贼人绑票,便是像家底殷实的卢、杜两家都掏干了家中数辈积攒下的藏银,哪里还能再拿出十万银犒军啊!”
“藏银没了,不是还有店铺宅院、千顷良田么?路安侯说了,可以田宅相抵.”
“.”
这是要掘地三尺、将十几位士绅的老根给挖了啊!
朱聿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上官张纯孝,直想问一句,你到底站哪边?
张纯孝被盯的稍有不自在,不由又叹一回,恳切道:“本官也不愿如此啊,奈何卢远举等人资贼,说出来不但有损士人颜面,也惹了身负大仇的路安侯。朱知府年纪不大,前途无量,为今之计,速速请路安侯率大军与于都统联手扑杀靳太平部才是正事!
若贼人继续在宿州境内流窜,万一再破一城,犯下天下侧目的惨案,你这知府轻则被朝廷贬谪,重则丢了官帽、以失职之罪押进东京城受审也属寻常!”
“.”
朱聿泽半天没说出话来,此时的张纯孝已化身为一名慈祥长者,语重心长劝道:“润丰啊,我河南路十四府主官中,本官最看好你。此事你一定要分清轻缓,卢远举等十几家士绅所为已坏了士人名声,该弃则弃!
润丰自当去劝说他们家人舍了田宅,以充路安侯平贼军资,换来宿州全境百姓平安!如此一来,方可上报朝廷、中保己身、下抚黎民.”
朱聿泽沉吟良久,终是一叹,朝张纯孝拱了拱手,“谢张大人提点,下官知晓怎做了.”
腊月十四。
蔡州书院街《蔡州五日谈》编辑部,陈瑾瑜根据从爹爹处看来的公文,撰写了一篇关于路安侯率军进入宿州的报道。
军中将士蔡州子弟占了七八成,家乡父老自是关心大军动向。
巳时,丫鬟篆云从街上回转编辑部,径直来到陈瑾瑜的值房。
“小娘,他家报纸拿来了.”
篆云抽出一份报纸放在了陈瑾瑜的书案上,这份报纸刊头印有《君子言》三字,像是报纸名字。
陈瑾瑜放下了手头上的事,细细看了起来。
上月,吴逸繁请来一帮太学同窗,几人整日聚在一起束手清谈、指点江山。
或许是觉着自己震耳发聩的警世之言缺了听众,本月初一,几人凑钱办了一份叫做君子言的报纸,用来教化万民。
为示清高,三日一刊的君子言免费发行
因报纸上通篇尽是居高临下的说教,除了个别读书人捧这帮太学生臭脚,几乎没有普通百姓读者。
可即便这样,身为《五日谈》创始人之一的陈瑾瑜依然在潜意识里敌视《君子言》,觉着这帮太学生免费发行是哗众取宠、是抢自家报纸读者、是在拆自家报纸的台
所以,对方每刊印一期,陈瑾瑜便会让人收集过来查阅一番。
今日的君子言,同样没什么营养,第一版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千字时策,论述的主要内容是如何在五年内平灭南朝。
第二版,以华丽辞藻狠狠为大齐皇帝刘豫歌功颂德,他们从蔡州一地繁华,推断出大齐即将进入一个‘四海承平’、‘百姓安居’的煌煌盛世。
而蔡州之所以繁华,正是因为皇帝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外加大齐士绅广宣教化的结果.
全文一字未提付出了极大心血的当地官员及路安侯。
陈瑾瑜看的直皱眉头,到底没忍住,小声啐了一口,“呸,一群马屁精!”
第三版,则以相对轻松的笔触,讲述了三皇子刘螭幼年趣事,总之就突出一个早慧非凡、尊师重孝的仁厚君子形象。
陈瑾瑜生于世家,自是有些政治敏锐,便根据自己日常听来的传闻,得出一个极为接近真相的结论三皇子深得大部分士人支持。
直到翻到第四版,陈瑾瑜看完不淡定了。
四版中,有一篇报道,提到了近日发生在怀远县的士绅资贼事件。
君子言报社的太学生,感情上自然和士绅亲近,但此事怀远士绅贪生怕死、为贼输银已成定论,若强行洗白,太学生不免背负和卢远举等人同样‘贪生害义’的嫌疑。
于是,一位笔名为‘妙笔生’的士子另辟蹊径,刊文称贼人得银后乘船离去的路线有几分古怪,又说靳太平所部神出鬼没,实不像一伙早被击溃、东躲西藏多日的流贼该有的质素.
虽未说明,但这篇报道却暗戳戳表达了此事背后应有隐情的想法,甚至更隐晦的表达出蔡州留守司有和贼人私下勾连的嫌疑。
陈瑾瑜看完这个,不由恼了,暗自道:叔叔是天下一顶一的好男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岂会做私下和贼人勾结的龌龊事!
他便是做过一两回扮贼拦路的不光彩勾当,也是为了留我在蔡州,反正叔叔不会拿军政大事儿戏!
在分析这件事的时候,陈瑾瑜代入了强烈的个人喜恶情绪,自然失了客观理智。
同时,她还知晓,那帮办报的太学生和吴逸繁有同窗之谊,所以,阿瑜认定,此文定是吴逸繁指使旁人作的,以此泼污叔叔!
这么一想,陈瑾瑜更来气了,拿了报纸便出了门。
一路走回衙前街,却在官舍大门外踌躇起来她本来想让父亲看看此报,那吴逸繁是如何欺负叔叔的!
可近来爹爹像是看出了某些端倪,每次她在家中提起叔叔,便会被爹爹训斥几句。
眼下再拿来报纸,爹爹能不能帮到叔叔先不讲,自己先挨顿骂是少不了的!
想了想,陈瑾瑜转身去了隔壁的留守司官衙,“军大哥,烦请通报柳川先生一声.”
巳时二刻。
蔡州留守司官衙,陈景安值房。
房内除了他,还有蔡源、赵令人
这个组合很奇怪,但陈初不在的情况下,在场三人几乎可以对蔡州大小事项一言而决。
今日三人聚在一起,讨论的是如何处置前几日忽然运来的一百多万两银子。
公事方面,只要陈初不说,猫儿几乎从不主动过问,是以得知忽然多了这么大笔银子后,三人中反而是她最为吃惊。
不过,猫儿有个优点,虽不多问,但只要是官人送回来的,便默认了是自家的。
在场的陈景安代表了留守司、蔡源代表了府衙,三人虽对这笔银子如何使用小有分歧,但大方向上的诉求是一致的。
陈景安提议,将这笔巨款存入四大行,当做储备金增发货票。
至于接下来这笔天量货票到底是用来继续增强留守司武备、还是用来修建贯通蔡、颍、寿的官直道,待路安侯回来后召集五朵金花及高层军官再行商议.
猫儿和蔡源先后点头同意下来。
巳时三刻,正事议罢,猫儿牵挂近日随时可能临盆的玉侬,起身告辞。
蔡源亦向陈景安辞别。
二人离了值房,边说着闲话边往外走去,却在院门处迎面撞见正往里走的陈瑾瑜。
猫儿和陈瑾瑜都没想到会在此相遇,不由同时一愣,却都又马上反应了过来。
猫儿面带浅笑,亲切唤了一声,“阿瑜,怎来了此处?”
而陈瑾瑜的回应却比猫儿更热烈,径直上前挽了猫儿胳膊,如同小孩子一般乖巧道:“令人姐姐,阿瑜来找二叔说些事。我还说晚些时候去家里探望玉侬姐姐哩.”
旁边的蔡源疑惑的看了陈瑾瑜一眼.兄弟几人关系在这儿摆着,若说老三没向女儿透漏,她不知晓辈分才喊了赵令人姐姐还情有可原,但老五的姨娘也称为姐姐,便有些奇怪了。
“嗯,好呀。你先忙,玩忙了去家里,玉侬这几日一会要写遗书、一会又嘟囔要保孩子,简直成了一个疯婆!你去了刚好陪她说说话,免得她整日神神叨叨”
猫儿自然对陈瑾瑜的心思心知肚明,温柔的拍了拍后者手背。
见此,蔡源心中忽然一警,再次认真打量陈瑾瑜一眼.在蔡源印象中,陈瑾瑜还是陈景彦刚到任桐山时带来的那个知书达理的小丫头。
几年没留意,今日才赫然发现人家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美貌小娘。
再结合陈瑾瑜和吴家子婚事近乎告吹的现状,蔡源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好你个老三,平日里满嘴‘体面、礼仪’,没想到却偷偷鼓动女儿做这种事!
你颍川陈家好歹千年世家,却让女儿与人做小,陈景彦你还要脸么!
蔡源心中大急,转身出了官衙,去了书院街蔡住处明明是我女儿先来的,便是你千年世家,也要排我儿后头!
值房内,陈景安细细看了侄女带来的君子言第四版,不同于出于义愤的阿瑜,熟知内幕的陈景安却有些微微心惊。
这妙笔生是故意向陈初泼污水也好,还是真的从零星传到蔡州的消息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也好。
总之,此人几乎说出了真相。
微微思索后,陈景安心中已有了应对之法,便不动声色的对侄女道:“阿瑜,此事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啊?
就这?
陈瑾瑜大失所望,她不奢望二叔能陪着她将那帮无事生非的太学生骂一顿,但二叔总要赶紧想个办法吧!
就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我知晓了’,就将人打发了?
陈瑾瑜有些着急,不假思索道:“二叔!那帮人今日敢污蔑路安侯,明日便敢以笔做刀戕害同在蔡州为官的爹爹!二叔不能不管!”
“.”
陈景安诧异的看向了陈瑾瑜谁人都知,这帮只会清谈的太学生之所以对陈初抱有敌意,最大原因便是嫉妒后者以武人身份得了蔡州官民爱戴!
原本,这份荣耀只该属于读书人。
所以,他们好端端怎会去戕害同为士人的陈景彦?
不得不说,阿瑜这话太过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了。
可他这眼神,让陈瑾瑜更着急、更替叔叔委屈了,情绪激动下口不择言道:“二叔,路安侯来蔡州一年有余,他做的桩桩件件哪个能挑的出毛病?阿瑜之所以觉着这世道尚且有救,正是因为天下有叔叔这般昂藏男子为黎民踏地撑天!二叔如今随着他做事,也要讲一个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二叔你,你不能装作看不见”
情急之下,陈瑾瑜终于露出了马脚,说这段话时,秀妍脸庞涨的通红,圆溜溜的杏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陈景安盯着侄女,好一阵愕然,终于缓缓道:“阿瑜,叔父没说不管此事啊。你怎这般着急?”
“.”陈瑾瑜此时才察觉自己失态,急忙尝试想要挽回,可因激动导致的红脸蛋、已经汇聚到卧蚕上方的眼泪,却一时收不回来。
这一章短了些,今天放假回家,去高铁站十三公里,开了两个小时,哭死!
这一章是在高铁上码出来的。
这次假期我哪儿也不浪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码字,待安置好,大约后天吧,开始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