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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还是你们年轻人
夜里亥时末。
徐贞儿惩治了月珠,随后带着黄,唤上徐大夫去了聂容儿卧房。
外面发生的事,屋内自然能听见。
‘笃笃笃~’
徐贞儿敲了半天,房门才打开,“听说姐姐还不舒服,我特意带了徐大夫再来问诊”
屋内,除了躺在床上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聂容儿,便只有两名看起来就很紧张的小丫鬟。
聂容儿嫁来杨家,陪嫁了一名婆子和三位丫鬟。
月珠已被暂时关进了柴房,另两位丫鬟就在屋内,但处事老成的李却不见了
徐贞儿先假模假样的往床前探望了聂容儿一番,仿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姐姐身子不适,李怎不在近前伺候?”
两名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徐贞儿马上意识到这李或许是趁方才处置月珠时,不知用了甚法子偷偷出府了!
“黄”徐贞儿急忙看向黄,只唤了一声,两人一个眼神交流,后者马上明白了徐贞儿的意思。
黄随即带了四名健妇出府而去。
子时初。
从后宅狗洞中爬出来的李急匆匆赶往聂容儿外公管氏宅邸。
李是个心里有数的,她知晓杨家这徐姨娘可跟别家姨娘不一样.徐姨娘同出桐山,据说娘家叔叔和都统大人渊源颇深。
再者,这徐姨娘颇有些交际手段,和那些随夫君来蔡州的各家夫人都处的不错。
时不时便有彭虞侯、吴虞侯等家夫人请她赴宴。
一有机会还会跑去洒金巷,去巴结赵令人。
搞的比自家大娘子还风光。
李也曾提醒过聂容儿,‘常此下去,旁人还以为她是咱家大妇呢。’
可自家这大娘子性子软,不喜争抢,每回都说,‘争那些有何用?只要大郎待我好,便随她去吧.’
你看,大娘子只知让,如今让出事了吧!
李猜测,聂容儿今日忽然不适很可能和徐贞儿有关。
但眼下不是探查此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要先找大夫给大娘子看诊
不过,李还知晓,若她自己随便寻名大夫带回家,那徐贞儿有一万个理由不让大夫进门。
所以,先寻上聂容儿外公,再由他带大夫上门,远比李一名仆妇说话当用。
只是
刚走到管家所在的巷口,却见黄已带人等在了此处。
李能想到的,徐贞儿也想到了。
恰好,一队夜巡差役行经此处,领头那人正是蔡州府衙捕头苟胜。
苟娘子搬来蔡州后,也时常和徐贞儿交道,苟胜自然认得常伴后者左右的黄,不由惊讶道:“黄,你们深夜在此为何?”
“哎呦,这不是苟大官人么!老身有礼了.”黄见着差人也不慌,笑吟吟一礼。
黄虽说只是一名姨娘之仆,但如今的杨大郎在蔡州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苟胜自不敢怠慢,急忙回礼,“客气,我如何当的了‘大官人’称呼。不知妈妈在此.”
黄这才小声道:“好教捕头知晓,我家有名贱仆窃了主家钱财,连夜逃了,我正带人四处寻找。”
“啊呀!竟有此事,莫急,如今城门已闭,那家贼跑不脱!几位可分头带我底下兄弟在城中搜寻!”
“如此甚好.”
四名健妇分别带了几位差人四散而去。
那黄却带了两人继续守在巷口.
躲在远处墙角后的李不由更急,黄不走,她就不能上前。
便是对差人实话实说,他们只怕也只信黄的说辞。
同时,李还有些心惊.眼前场景,便从侧面证明了桐山系在蔡州的势力之盛。
上至同知,中至军将,下至差役都是他们的人了。
若徐姨娘仗着和各家夫人的交情跋扈些,今晚只怕管氏主人管培元亲去,也未必能镇的住她啊!
此时唯一肯护着聂容儿的杨大郎,却远在数百里之外
李一阵绝望,又想到大娘子还在府里苦挨,不禁落泪。
瑟瑟秋风吹过,李一个激灵,忙擦了眼泪,心道:哭有甚用!大娘子还等我救她呢!需赶快想法子.
李蓦然想起了赵令人。
说起来,这个念头有些荒谬若桐山来的各家夫人浑然一体,那赵令人便是这些夫人的主心骨,对她们来说,蔡州籍的自家大娘子才是外人,她会帮咱?
可下一刻,李又想起,当初大娘子和杨大郎成婚时,一帮毛头小子在新房外起哄大娘子,却被赵令人驱赶教训、维护大娘子的情景。
李一咬牙,沿着墙根阴影转身往远处走了。
子时一刻。
洒金巷陈府,后宅涵春堂二楼书房,燃了四五支蜡烛,灯火通明。
书案上堆满了各式籍册、文牍,书案宽四尺余,足够猫儿和蔡相对而坐,各忙各的。
屋内不时响起两声轻咳。
‘吱嘎’一声,白露推门入内,看了一眼正往表格中填写数字的猫儿,不由心疼道:“夫人,王女医一再嘱咐夫人的风温肺热症尚未痊愈,不能动怒、不能劳累。夫人却不当回事,现下已子时了还不歇息!”
“不碍事,弄完这份报表就歇息。”
猫儿头也不抬,手中细狼毫流畅书写。
白露无奈,想再劝,却也不知该再说些甚。
若翠鸢在就好了.翠鸢和猫儿名为主仆,实则更像姐妹,若她在此,大概会二话不说便上前吹熄了蜡烛,赶猫儿去休息。
白露却不敢,只得用求助眼神看向了蔡。
蔡放下手中小册,弯起魅惑狐眼一笑,道:“白露,给我们煮两碗素汤饼,用今年新收上来的朗山麦磨的那种粉子做。顺道看看玉侬睡了没,若没睡给她也煮一碗.”
“哦”白露应了,下去安排。
不到两刻钟,便端了托盘上楼,要把汤饼放在书案上时,猫儿难得抬头提醒道:“先放一旁,莫弄脏了籍册”
若按她说的放到一旁,沉浸于工作的猫儿就不知何时才能想起这碗汤饼了。
蔡见状,起身把汤饼端到猫儿脸前,故意阴阳怪气道:“你便是再积极为小狗解忧,他如今也看不到这辛苦模样,先吃饭再说”
对于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蔡,猫儿已经习惯,只以故作厌恶的眼神瞪她一眼,却终于舍得移开了面前文牍,弃笔拾筷。
蔡嘻嘻一笑,坐回对面,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进嘴。
本是最常见的汤饼,却露出一脸享受的样子,咽下后忍不住赞道:“小野猫,咱四海商行去年在朗山种下的麦子,磨出的面,擀成汤饼真是一绝。我以前最讨厌吃馒头,可咱这麦子蒸出的馒头,我也喜欢.”
“还讨厌馒头?我看你是饿的轻!”
猫儿先批评了一句,随后小口吃了口汤饼,这才解释道:“这是官人从傲来带回来的麦种,他说,这是高筋小麦,咱们往日吃的都是低筋麦。这种麦子做成的面食,口感筋道,香的很.”
“真是好东西!”
蔡一脚踩在椅子上,匪气十足的又夹了一筷。
她这夸赞是真心实意的,今夏朗山收上来的麦子不但好吃,且产量比往年高了四五倍。
委实吓人。
今年,蔡州能平稳度过水患、且最低限度照顾到前来投靠的流民,这种新麦立了大功!
猫儿瞧了一眼坐姿不雅的蔡,忍着没批评,却赞道:“做生意这种事,还是你聪明,不然官人需那么多赈济粮、军粮,我可想不来办法.”
今年夏秋,先是灾民涌入,后又留守司出征。
指望朝廷拨付粮草,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部分粮草基本上全赖四海商行、鹭留圩农垦自筹。
便是今年有朗山的高产小麦,也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消耗。
蔡给猫儿想了一个办法,让她把口感远超普通麦子的高筋麦磨成粉,售往东京、金陵、扬州、临安等大城。
对于大邑中的富贵人家来说,只要好吃,价格永远不是问题。
四海商行在临安的合作伙伴苗奎,在当地以百钱每斤的天价开售朗山‘雪花’牌高筋粉,竟供不应求。
万斤面粉仅供应各家大人府邸都不够
得钱后,再从当地采购价低了十余倍的普通稻米,运回蔡州。
如此一来一回,才算供应上了百姓、灾民、大军都需要的粮食。
可蔡听了猫儿夸赞,却没露出多少喜意,反而沮丧的放下了筷子,道:“那冶铁所却诸般不顺。”
冶铁所是陈初最看重的‘工业’重要一环,这样的作坊以后虽少不了往军工方向靠拢,但陈初希望它能生产出符合市场需求的民用产品,而不是只靠贴钱存活。
就像黄恢宏负责的鹭留圩鞭炮坊即可以私下生产信号弹、火药,又能生产烟花、鞭炮,有盈利、可以养活自己,便减轻了陈初的财政负担。
但冶铁所经过几个月试生产,除了铁锨有一定销路外,其余几样产品都不顺利。
“蔡姐姐,你没照官人给你的小册子制作么?”猫儿见过陈初那本小册子,上面有各种稀奇物件。
她对陈初有种崇拜般的信任,总觉自家官人拿出来的东西,必然能热卖天下。
蔡却支着脑袋郁闷道:“小册子里那自行车,车架、车毂好生产,那车胎以杜仲胶为表、内里填充牛筋皮毛,也能凑合但那车链却难造的很。生铁太软,熟铁太脆,试了几个月还不成.”
冶铁所为陈初蔡合营,平时也是后者在打理,猫儿不太清楚研发进度,此时听到不顺利,也提不出什么好意见。
“那官人说的手摇爆米花机呢?”猫儿又问道。
“这个不难!”
蔡终于提起些精神,讲解道:“手摇爆米花机只需用沙模铸造就成,只是那成品相当不稳定,有时能将大米、小米、玉米爆成香酥米花,有时那爆米花机器却会炸掉如今冶铁所已炸毁三四台了.”
“我听官人说过,这和压强有关”
“嗯,他也给我说了。但压强到底是个甚?”
“我也不知道。那手摇压面条机呢?”
“这个做成了!”
说了这么多,终于有一个搞成了,猫儿闻言刚刚露出一抹浅笑,却又听蔡道:“却卖不出去。”
“.,为何呀?”
“刚开始我也不明白,直到后来算了一笔账。一台手摇压面条机需铁十七斤,一斤铁的本钱便要将近三十文,再加上铸造、损耗等成本,至少要卖到一贯以上才够本。
但在咱蔡州雇名婆子,每月月钱也不过一贯。也就是说,贫户买不起,富户能买起可没必要。他们有丫鬟婆子煮饭,哪家东主会好心的为煮饭婆子买台压面条机?就为了让奴仆轻松些?”
手摇压面条机市场定位很尴尬。
同时也和当今极其低廉的劳动力有关。
纵观第一次工业革命前后,崛起的都是人口相对较少的中小型国家。
这样的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劳动力稀缺。
便如工业革命起源地大阴帝国,彼时人口也不过三百多万。
是以,他们对能提升劳动效率的各种机器非常狂热。
与此同时,那些人口庞大的帝国却对这种变革不够敏感。
举例来说,一台能够媲美十位纺织女工劳动效率的纺织机作价一百贯,十位女工的月钱加一起才十贯。
这种情况下,织场东主自然没有意愿采购机器。
但是,人的劳动效率上限很低,机器却在不断发展进化。
等到一台机器能超越一百、二百名工人的效率时,再想追赶,便要面临巨大的技术鸿沟了。
同时,先发国家为了杜绝后发国家的追赶,还会在来路上设置一个叫做‘专利’的关隘。
因为手摇压面条机滞销,远在寿州的陈初想到过这些。
子时三刻。
吃了汤饼,蔡似乎为了防止猫儿继续‘加班’,径直把书案上的文牍籍册收进了书架。
没了这些东西,长一丈、宽四尺的书案更显庞大。
这间书房平日为陈初夫妇共用,蔡不禁撇嘴道:“这小狗,一张书案弄这般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俩的床榻呢!”
蔡本随口一句,猫儿闻言却一愣,惊讶的看了前者一眼,小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
“.”
蔡何等机灵,见此马上反应了过来,不由愕然道:“不是吧!你俩还真在这书案上折腾过???”
“咳咳~”猫儿连忙撇过头,以咳嗽掩饰。
最近一个多月,蔡时常与她住在涵春堂,同宿一榻。
长夜漫漫,两人由浅及深的交谈,早已覆盖了方方面面,蔡甚至还在猫儿的衣橱中发现了后者的那些秘密武器。
所以,此时便是不小心被蔡知道了某些小秘密,猫儿也有太过害羞。
相反,还有几分按捺不住的窃窃得意我和官人做过的事,你没试过吧,嘿嘿。
果然,蔡一开口便是满屋醋味,“整日装的一本正经,私下却.”
反正蔡三娘子觉着,陈家这两位姐妹,论床笫之事没一个简单的玉侬是乖,小狗让她怎样她便怎样,就突出一个听话;小野猫却骚,没旁人时,她在小狗面前不知有多奔放.
还是你们年轻人玩的开呀!
“你今晚又不走了么?”猫儿适时岔开了话题。
“不走了!和你睡!”
“青朴园空着,你却不去住,偏偏每日来烦我!”
“我烦死你!”
“哈哈.”
掩上书房门,两人并肩往卧房走去,沉默前行几步后,猫儿忽然以温柔口吻道:“蔡姐姐,这几日,多亏有你帮我处理商事、陪我说话.”
自从赵开元一事后,猫儿心情一直很低落,多亏了蔡每日在家和她斗嘴解闷。
“啧啧啧,又来煽情呀?”
蔡撇撇嘴,最终却道:“不是我说你,身子先养好才能讲别的。近来,你夜里老是发低烧.”
“不碍事的,王女医说了,还是风温肺热所致,将养几日便好了.”
两人走至门前,刚要进屋,却见白露急匆匆的上了楼。
“夫人,杨夫人身边的李求见.”
“李?”猫儿驻足回头,她不是奇怪李找过来,只是奇怪怎这个时辰找了过来。
“对,李的模样很是狼狈,看起来像是有急事。”白露忙补充道。
“快,带过来!”
猫儿不禁担心起来,她可是答应过杨大郎帮他照应聂容儿的。
俄顷,李走了进来。
距离猫儿尚有十余步,一身泥泞的李却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求令人救救我家大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