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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真的好辛苦
二月十六。
辰时起床,整理行装。
午时初,同回蔡州的人员在城南五里刘家寺水驿集合。
比起来时,去时的队伍庞大了数倍。
除了六十多口赵氏族人,还多了二百余户的匠户。
即便采取了分批出城的方式,当这么多人聚在水驿渡口时,还是引起了众多路人的围观。
这也是陈景安让陈初尽快离京的原因之一。
一下带走恁多人,终归容易招惹不必要的关注。
和安静上船的赵家人不同,没有领头人、缺乏组织的匠户登船时一阵混乱。
有和家人走散了呼儿唤女的,有被人不小心挤下河的。
看的陈初头疼不已。
午时末,在一片吵嚷中,终于登船完毕。
胡掌柜昨日备好的四艘六百料大船满载乘客,鼓帆南向
巍峨东京,渐行渐远。
挤满船头的匠户,兴奋议论渐熄,转而响起了三两声低低啜泣。
困在东京城的日子辛苦,可对于下一站蔡州,他们同样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那秦永泰家的二郎秦盛武,短短几日便和毛蛋混熟,这些天秦二郎没少转述毛蛋口中的鹭留圩、桐山、蔡州。
秦二郎说,鹭留圩是个人人能吃饱穿暖、有书读的地方。
桐山是方圆几百里内最繁华的县城,便是比起东京,也只差那么一丢丢当然了,这话纯他娘的吹牛逼。
桐山再繁华也没办法和东京城相比,毛蛋这般说,只不过为了年轻人的争强好胜。
经过秦二郎添油加醋的再加工,本就将信将疑的匠户们更不信了
一个县城也敢和东京比?
再说了,天下哪有人人能吃饱穿暖有书读的好去处啊.那鹭留圩难不成是世外桃源么?
忐忑、期盼并存的纠结心理中,大船驶远,东京城渐不可见。
夜,戌时。
饭后,大伙大多步出船舱在甲板上溜达透气,只有谭氏母女躲在舱房中闭门不出。
陈瑾瑜蜷在一张椅子里,双臂抱膝,隔窗眺望沿岸渐次后退的苍茫大地和夜色中的星点渔火,嘴角噙笑,恬静淡雅。
昨今两日,是她自年前和陈初在官舍后花园私会后,最为放松的两天。
原因无他,只因昨日凌晨送别时,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近几个月来,她和陈初之间私下鸿雁传书,也曾夜游东京,但两人一直处于互相试探的暧昧阶段。
陈瑾瑜虽有隐晦暗示,却未曾真正吐露过心声,陈初更没说过什么确切承诺。
如今好了,终于赶在返回家乡前
想起昨日一幕,陈瑾瑜脸上一阵滚烫,下意识用被河风吹凉的双手捧了脸颊,好使脸蛋降温。
叔叔如今亲了我,总不能再装糊涂了吧。
往后怎样保全家里脸面退婚、怎样说服爹娘,都需叔叔去操心咯,反正我是不管啦,嘿嘿。
一身轻松的陈瑾瑜缩在椅子里唧唧笑了一声,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昨天凌晨,陈瑾瑜事后在陈初面前哭了一鼻子,但若说她完全没心理准备却是假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做出咬衣绳结的暧昧举动。
她只是化主动为被动而已。
谁让叔叔占了便宜后又不肯主动帮我,非要阿瑜主动开口才肯帮忙.陈瑾瑜这样为自己开脱。
其实,前几日她用藏尾诗约陈初半夜相见,就是为了让后者想办法,离开东京后怎样才能不回颍川老家。
就像现在,虽然陈瑾瑜没说出来,但陈初已经临时改变了路线,再次乘船回返回乡又不顺路啦。
‘笃笃笃~’
正思索间,舱门被敲响,谭氏从里舱走了出来,“谁?”
“嫂夫人,是我.”
谭氏闻声,第一反应先回头看向了女儿,做贼心虚的陈瑾瑜心里一紧,随后想起,娘亲当时又没看见,好端端的瞪我作甚呀
“坐好!没听见有人么!”
谭氏低低呵斥一声,比往常慢了半拍的陈瑾瑜这才反应过来娘亲是在说自己的坐姿,连忙从椅子上滑下来,整理微皱衣裳。
谭氏这才对张点点头,后者上前打开舱门。
“叔叔这么晚前来,是有事么?”谭氏虽客气,可言下之意却有点‘这么晚你还来,不觉唐突么?’的意思在。
的确,她心里有气。
当初,说好的是陈初进京时顺路把她们母女送回来家。
可没想,后来稀里糊涂被他拐到了东京。
来就来吧,照计划回返时把她们送回颍川也算结果呢,眼下又要原路返回蔡州了。
更可气的是,本来说好一起回乡的二弟陈景安,竟也决定先跟陈初回趟蔡州,至于何时返乡,也没个准话。
若不是因去年亲眼见过劫匪、受过惊吓,谭氏差点决定自己带着女儿上路。
耗时一月后,谭氏有些迟来的明悟感情绕了这么一大圈,就为了给叔叔和阿瑜创造相处的时间?
我是个工具人啊!
原本她以为,此事只是女儿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现下看来,夫君这位小兄弟,只怕也心思不纯啊!
我家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叔叔你都是大人了,怎也这般胡闹!
谭氏幽怨的看了陈初一眼,陈小哥浑身发毛,连忙道:“嫂夫人,今次临时改走水路,实乃事出有因匠户连带家眷几百口,再加赵氏族人,其中多有老弱妇孺,若靠脚程赶路,不知要走多久。
再者,年纪大的也经不起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这才走了水路。耽误了嫂嫂返乡,弟特地前来赔不是”
站在谭氏和张身后的陈瑾瑜闻言,吐舌挤眉,做了个鬼脸。
船舱内,只有陈初的视角才能看见,不由稍稍错愕了一下.这丫头在外装的温婉知礼,其实却是个调皮爱玩的性子,只不过被严谨家风掩盖住了。
陈初短短一瞬的视线转移,也引起了有了戒心的谭氏的怀疑,不由转头看了过去却见女儿双手交叠搁在小腹前,乖乖站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巧巧。
没发现异样,谭氏回头先悠悠叹了一口,“叔叔不必歉疚,待回了蔡州,我们母女再行打算吧。”
陈初说的的确是实情,再者他又是自家夫君在蔡州同知任上的最大依仗,谭氏自不会真的怪罪。
“谢嫂夫人理解。”
“叔叔稍坐,张烹茶.”
人家亲自登门解释了,谭氏便是为了维护陈初和夫君的关系,也要拿出基本的待客礼仪。
她这边忙碌起来,依旧站在窗边的陈瑾瑜却记下了娘亲方才那句‘待回了蔡州,我们母女再做打算’,便趁着谭氏转身时,以口型对陈初道:我不走,你得管我
哎哟,在东京这些天一直可怜巴巴的陈瑾瑜,因为被亲了嘴,忽然硬气了。
陈初也借谭氏背身的机会,笑眯眯用口型回道:我不管,自己想办法.
“!!!”
樱唇含愠,杏眼带怒。
人都亲了,要不认账么!
‘我告诉娘,亲了我’
‘告去.’
继续无声口型交流。
气炸了的陈瑾瑜恶狠狠瞪了陈初一眼,当即开口道:“娘!”
“怎了?”谭氏回头。
陈瑾瑜用余光瞥了陈初一眼,见后者依旧笑眯眯看自己表演,骑虎难下,只得继续道:“叔叔昨日.”
说到此处,陈瑾瑜故意顿了顿,并借机观察陈初。
“叔叔昨日怎了?”谭氏奇怪道。
岿然不动的陈初,终于让陈瑾瑜泄了气,“叔叔昨日上朝,大殿可雄伟么?”
“傻丫头,娘又没上过朝,你直接问叔叔啊,问我作甚”谭氏愈加莫名其妙。
“呵呵,雄伟极了。”
陈初自然不会不管陈瑾瑜,但这丫头昨天事中先是捶他胸口,事后又委屈的哭了一鼻子。
明明是你有情我有意的事,非把自己搞成受害者。
今日又想以此拿捏陈小哥.
若被一个小丫头拿捏,就太对不起当初谈过的十一场初恋了!
小小年纪就带了点茶茶的潜质.需趁早调教一番。
十六日出京,沿蔡河进颍河一路往南,顺流而下,比来时还快了一两日。
二十二日进淮水,改乘三百料小船逆流而上入濡河。
再行几日,于二十六日午时抵达蔡州东码头。
一来一回,历经一月单二日。
蔡州城内由于已提前得了通知,城外码头已有许多人等在此处。
岸上,一身樱红交领大袖襦裙的猫儿被众健妇簇拥在前。
虽个头不高,但雍容气场却不低
船尚未靠岸,陈初便早早被这道娇俏身影吸引了目光.啧啧啧,这是谁家小媳妇啊。
说起来,今日的猫儿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只因此时她穿了红衣.这是陈初第一次见。
猫儿平日穿着多以白、淡黄、浅青等素色为主,素雅虽好,但看的久了,总觉少了些活泼。
陈初在心中默默一算,才想起,猫儿的守制结束了
守制三年,说的是两年期满后再加一个完整月,进入第二十个六月才算完成。
午时二刻,船刚靠岸,不待下船搭板放好,陈初便率先跳下船来。
站在人群前方的猫儿,见官人急切跑来的模样,嘴角勾勒出了欢喜笑意。
“官人,来去千里,路途辛苦.唔,呀!”
端庄赵小娘的欢迎致辞还未说完,‘莽撞’夫君却已把人拦腰抱起,在原地旋了几旋.
猫儿刚开始还觉得这般不妥,象征性的挣了一挣,也就由了官人的孩子气,甚至跟着哈哈哈笑了起来。
一人是蔡州都统制,一人是钦命八品安人都算蔡州地界响当当的人物了,此刻却像两个小孩似的,无所顾忌。
船上,和娘亲站在船头陈瑾瑜有种恍惚之感.这一个月,陈初身旁没有女人,她就装作鸵鸟一般刻意不去想。
此时,看见人家夫妻光明正大的秀着恩爱,心里自是酸楚,意兴阑珊之下便想躲回舱房,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想,谭氏却把眼前一幕当成了反面教材,当即喊住了女儿,低声道:“你看!这才是正室娘子的待遇,看到那边的陈姨娘了么?”
谭氏悄悄往岸上指了指.那边,陈初抱着猫儿打转转,玉侬可怜巴巴站在两人一丈外,似乎是想上前说话,却踌躇不前。
谭氏虽没明说,但隐晦的意思却是.赵安人虽出身不高,陈家大娘子的位置却稳的很,陈家旁的女子,就连久别之后想和陈都统说句话,都要等安人先和陈都统亲热完才能上前.这种委屈,你能受的了?
不想,谭氏话音刚落,岸上的陈初抱着猫儿走近玉侬,先后在二人面颊上啪叽印了一口。
这下,玉侬开心了,却羞的岸边一众大姑娘小媳妇捂了眼噫,捂眼群众中怎混入一个奇怪的东西?
哦,原来是长子。
如果说方才的抱一抱算作久别重逢后的欢喜忘形,这么当众亲亲,可以用放浪形骸形容了。
猫儿心知岸边还有不少蔡州官员在,担心官人因此损了威严,连忙挣脱了怀抱,岔开话题道:“官人官人,我舅舅和太奶奶呢”
陈初放开两人,回头一看,机灵的白毛鼠已经把秦永泰一家带到了不远处等着。
“舅舅、舅母,你们过来啊。”陈初远远喊了一声。
这一声,登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正在下船的匠户、岸上围观的官员及家眷,纷纷看了过来。
赵安人出身不高这件事,不算是秘密。
但官员家眷听见陈初喊那一家子舅舅、舅母,还是吃了一惊。
虽然秦永泰一家穿了新衣,但过于消瘦的身形、黢黑的面庞配上稍显宽大的新衣,反倒把人衬的有几分滑稽。
再加上习惯性的塌腰躬身,拘谨害怕,直让一家四口形同沐猴而冠的乡巴佬。
岸边围观的官吏家眷中登时一阵低声议论,期间夹杂两声窃笑
这番动静,让秦永泰一家更加拘束,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陈初眉头一皱,回头看去几名官吏妻子正凑在一起往这边指指点点,中间一名妇人不知说起了什么,眉飞色舞。
陈初不认识这妇人,却认识站她身旁的丈夫。
一个眼色,毛蛋和白毛鼠马上上前,陈初低声交待一句,“你俩和李专知亲近亲近.”
“得令!”
两人随即晃了过去,一人一边揽着李专知的肩膀转去一旁,“李专知,借一步说话,嘿嘿”
“这亲戚怕不是讨饭的吧.哎,没见识的农女都能做一府都统制娘子,也不知当初使了甚手段.”
兴致勃勃的李专知夫人谈论着都统娘子,对丈夫的离去毫无察觉。
猫儿怕也是猜到了议论纷纷的女眷在说什么,不由小脸一沉,赌气一般迈步上前,提气用那软绵绵的嗓音大声道:“见过舅舅、舅母,一路辛苦了。”
你们越是看我不起,我越要这般。
比起以前,如今的猫儿才不怕她们嚼舌根哩.我出身低怎了,我家官人都不嫌弃,干你们屁事呀!
可她这个举动,却吓坏了秦永泰一家。
一别八九年,在他印象中,猫儿还一个绑着两只小揪揪辫的小丫头,见了他,总奶声奶气的喊‘舅舅舅舅,给猫儿买饴糖吃.’
和眼前这位天仙一般的雍容娘子,实在搭不上边啊!
“当家的,像,像绣娘啊!”
身后的严氏轻轻推了秦永泰的胳膊,想让后者赶快相认。
猫儿于她来说,不止是甥女,还是来到蔡州的依仗啊.
得了婆娘的提醒,秦永泰再细细一看,这小娘眉眼间的确和妹妹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自带风情的桃花眼。
秦永泰嘴唇一阵哆嗦,像喊一声却没喊出口。
看爹爹这般模样,秦盛武一阵着急,果断上前一步,望着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猫儿,道:“你便是我猫儿姐姐么?你还记得我么,我是盛武”
“盛武!你都这般大了!”
“那可不,姐姐和姑母离京时,我才四五岁,恁些年总不能不长个子吧。”
这时,秦永泰哆哆嗦嗦终于开口了,“你果真是我家猫儿?你果真是我绣娘的猫儿?虎头呢?”
分别多年,猫儿对舅舅的印象只剩些零星片段,甫一见面,自然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他一句‘我家猫儿、我绣娘的猫儿’,瞬间唤醒了猫儿内心深处的血脉情感。
这些年来,只有陈初说过‘我家猫儿’,猫儿很喜欢官人这样喊她.稍稍带了点宠溺,也让猫儿知晓,虽然爹娘都不在了,但她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有家。
猫儿眼睛一红,再次确认道:“舅舅,是我,我是猫儿呀,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这句话瞬间让秦永泰破防,几十岁的人了,哭的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娃,“我家猫儿才受苦了,你娘不在了,你自己带着虎头,这些年我猫儿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得,这句话让猫儿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猫儿不觉得自己这些年受委屈,因为官人对她很好呢.但是,她也有好多事不懂,有好多事不会,别人都有娘亲教,她却要自己一个人摸索。
委屈谈不上。
但,爹娘都不在了,一个人长大,真的好辛苦呢.
前边修改了初哥儿的表字。
谢谢‘庄’同学提议的:道明、宝国、建斌。
谢谢尾号‘7912’同学提议的:元之
谢谢‘杯千万’同学提议的:自成、献忠、秀全、秀清、朝贵.写不完了,总之炸了造反俱乐部的窝。
谢谢尾号‘2920’同学提议的:陈中出算了,这个就不谢了,大家都来啐他一口.
谢谢‘苦乐在心’同学的:大器.感觉你和楼上那位都不正经!
最后用了一位书友提议的:元章.元为始,章为终,有始有终,寓意不错,只是和明太祖谐音了。
刚才去翻这位书友的名字,却不见了,难道是你自己删了?
就用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