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的叶子在阳光中飘落,像是燃烧的金线,树荫下站着亭亭玉立的少女,骨肉匀婷,像是画里的场景。
舒熠然看着女孩,他的背后是白色的教学楼,教学楼上装饰着红色的标语和徽章,周围是一圈英文,里面是用白色镂出来的字体,文字变来的主体下写着1960的字样。
这是他和夏弥的初遇,或者说,和耶梦加得的初遇。
“你醒了?”舒熠然轻声问。
“你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你这些天根本就没有梦到我嘛,真是令人伤心。”夏弥转过身来,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们好歹也是亲过的人,怎么也不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冷漠了吧?”
舒熠然不言,他这几个月确实没有梦到过夏弥,梦里的都是些凌乱破碎的画面,或者干脆就是无梦的安眠。
“阿娜特呢?”舒熠然问。
“啧,你果然还是更关心她对吧?”夏弥嘟了嘟嘴巴,显得很可爱,“她还睡着呢,毕竟她不像我,灵魂缺失,消化起那个影子会更慢一些,不过那个‘赫莱尔’的影子对她来说确实是是有用的,能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多存在一段时间,那是她曾经留下的东西,被深渊里的残渣拼合后的结果,治不了根本,可是能拖延时间,就像你们人类里的人通过化疗或是药物来拖延癌症的发作。”
舒熠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了,夏弥和阿娜特自己都说过,灵魂的缺失是个大问题,就像是漏水的木桶,如果不把漏洞补上,她总有一天会消散掉。
像是黑川茜和平野花那样没有完整灵魂的孩子能在脱离记忆世界后活着,那两个孩子可以说是被几百年来京都的积累的存在性救下来的,还动用了瓦尔哈拉之心,饶是如此,一旦她们的“锚点”产生了动摇,生命也就进入了倒数计时。
黑川茜已经死了,平野花能活多久也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她随时有可能因为失去支撑消散。
阿娜特更没办法复刻这个过程,她是龙王,除了深渊本身,没有什么东西能长久凭空维持住龙王的存在性。就算是深渊附近的那些影子,其实也是残缺的,他们只有过去的记忆和过去的人格,每一次再生都是对那些人格的磨灭,他们如今全都消散掉了,像是镜花水月。
“这段时间你都在干嘛?”夏弥问,她伸手捻起一片银杏树叶,“愿意聊聊吗?”
舒熠然想了想,“我去了北极一趟。”
“北极好玩吗?海豹肉好吃吗?”夏弥一屁股坐在花坛的边缘,对着阳光研究手里的叶片。
“海豹肉油脂很丰富。”舒熠然认真地回答了对方吊儿郎当的问题,“北极不怎么好玩。”
“为什么不好玩?我还想着有机会去旅游呢。”夏弥说,她总是很擅长角色代入,有时候舒熠然也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究竟是龙王还是夏弥。
“我在那里遇到了很多东西。”舒熠然说,“要说清楚的话,这可能会是个很长的故事。”
夏弥点点头,她打了个响指,场景骤然变幻,变成了她在北京的那间小屋,屋外传来孩子们放学的嬉闹声和篮球的声音。
她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还是躺着舒服,你慢慢说,我听听那里能有些什么东西。”
舒熠然笑着摇摇头,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事情的开始,大概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
他讲的很详实,听着听着夏弥坐了起来,小脸上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直到舒熠然说完星之玛丽亚带着船沉进了阿瓦隆里,她才表情古怪地插话。
“你是真的勇啊。”夏弥感叹,“招惹一个就算不是成体也相差不远了的混血君主,还和奥丁打了一架,我一时都不知道哪方会更严重了。”
“打住,YAMAL号是被玛丽亚沉进去殉爆的,太阴就算是怀疑我也没有证据,你看她现在都没有打上门来。”舒熠然伸出一根手指,“之前的合作里她也坑过我,这叫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个屁啊,你就是看在你的身份上才敢这么做吧?如非必要她肯定不会杀了你,换个人这么做现在骨灰都被扬了。”夏弥吐槽,但说完她慢慢就反应了过来,“你不会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吧?”
舒熠然挑了挑眉毛,没有正面回答。
“你这试探方式真是轰轰又烈烈。”夏弥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也就是太阴了,换成是之前的我现在都上来给你一刀你信不信?”
“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夏弥犹豫了几秒,才说道:“其实我说一句话你就明白了……混血君主,是‘盗火者’当时的构想。”
舒熠然眼神一凛。
夏弥见状干脆开诚布公地说:“你觉得,文明的要素是什么?”
“文明?”
“是,一个独立的、健康的并且有发展潜力的文明,所需要的要素是什么?”
舒熠然想了很多词汇,但是都不确定。
“我觉得可以大致划分为四类要素。”夏弥比出这个手势,“一是石头,二是火,三是希望,四是贪婪。”
舒熠然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夏弥所说的是什么。
“一块被砸碎的石头,是文明最初的开端,使用工具、利用工具,并进行进化。”夏弥慢慢地说,“随后是火,火照亮了长夜的一角,烤熟了食物,文明进步所必需的基础就已经有了。在那个时候,刚开化的人类,其实已经逐渐掌握了简单的工具,学会了利用火焰来驱赶野兽,烤熟食物,他们甚至开始结绳记事。”
夏弥顿了一下。
“所以人类被选中了,成为神的仆从,因为他们是动物中最聪明的,繁衍能力和生存能力也都还不错,随便处理也基本不会造成区域性灭绝。那个时候是……”
“秘党的书中有写,混血种诞生之前,被称为至暗时代,人类对于龙类来说,只是奴隶和装饰品。”舒熠然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