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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嬷嬷是深宅大院很常见的那种嬷嬷模样,敦实、微胖,这样打起人来才更有劲儿。
不过这杨嬷嬷倒是颇为懂礼,一进门便规规矩矩地给玉桑宁行了个礼。
“老奴请世子妃安!”
今日又是个阴天,洋洋洒洒地飘着点小雪。
早起下人们刚扫完的院子,现在又积了薄薄的一层。
“起来吧!”
玉桑宁淡淡地开口道。
杨嬷嬷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身边还带着一个扎着小辫的丫鬟。
她起身的时候这丫鬟赶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杨嬷嬷笑笑,“老奴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到现在这膝盖都疼,世子妃莫要见怪才是。”
玉桑宁微微勾唇,没有再回话。
倒是白苏开了口,“世子妃,您这几日刚好,别过了凉气,还是进屋说吧!”
那杨嬷嬷一听,也懂事什么意思,赶忙开口道:“老奴并非存心叨扰世子妃清净,只是平日里我家三小姐日日都会去给老妇人、夫人晨昏定省,今日却迟迟不见人影,老奴差人去瞧,屋子里就只剩红蕊一人……”
杨嬷嬷试探着看了玉桑宁一眼,这玉桑宁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红蕊说三小姐昨日就来了世子府上,这一夜未归……”
京都内宅的这些个丫鬟婆子们都知当年县主脾性。
都说她出生高贵,虽从小娇惯,可也性子爽直。
只是这几年嫁到沉州之后便鲜少听到这个县主的消息。
这次回来,就连她家夫人都拿不定主意,不知贸然前来会不会惹怒了这位县主。
玉桑宁倒是对这位侍郎夫人有所耳闻,她父亲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也是性子直爽之人。
和侍郎傅聪成亲之时,这傅聪也只是个秀才。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这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傅轻语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和她母亲一起被送到了庄子上。
上一世,玉桑宁得知傅轻语身世之后,甚是同情。
之后没少找人给侍郎夫人一家使绊子。
现在想想父亲出事的时候,朝中没人帮他们家说话,也是因为这个……
“轻语妹妹确实在世子府。”
这声妹妹让杨嬷嬷皱了眉。
这傅轻语回府之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自己与世子妃情同姐妹!
难道是真的?
杨嬷嬷瞬时犯了难!
这要是有这世子妃护着,此行算是白搭了!
“轻语确实在府上,只是……”
如此坦荡倒是让杨嬷嬷有些拿不准,她迟疑道:“那不知,是何缘由让我家小姐彻夜未归啊……”
玉桑宁但笑不语,“一会儿杨嬷嬷见了轻语妹妹自己问吧!”
这回答倒是让杨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杨嬷嬷随我来便是。”
杨嬷嬷瞪大眼,看着玉桑宁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
杨嬷嬷愣了。
这世子妃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
世子妃走,她也不敢不动。
于是杨嬷嬷小心翼翼的跟在玉桑宁的身后。
其间,杨嬷嬷总时不时地瞥向玉桑宁。
玉桑宁看出杨嬷嬷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玉桑宁停下脚步,看向杨嬷嬷道:“嬷嬷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便是。”
杨嬷嬷讪笑了下,她想着来前夫人的叮嘱,说这世子妃未必喜欢傅轻语,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殿之上多次驳了她的脸面。
想到这,杨嬷嬷便狠了狠心道:“那老奴便说了……世子妃莫要怪老奴话多,我们家这三小姐从小养在庄子上,没什么教养,中间这几年又和家里失了联络,我们姥爷还是在殿上听您说了才知道她嫁了人还生了孩子……当年她生母便是趁着我们夫人坏身子的时候爬上了老爷的床,我是怕三小姐和她亲娘一般……”
说着杨嬷嬷抬眼看了下玉桑宁,见她面色如常,于是胆子便更大了。
“老奴知晓世子妃仁善,自是不屑于她用什么手段和计谋,可有些时候,不得不防啊!”
傅轻语在侍郎府里过得不好,玉桑宁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就连一个嬷嬷都对她敌意这么大。
想来这侍郎夫人有多不喜这傅轻语。
玉桑宁没有和杨嬷嬷说话,只是轻步走在廊内,看着这茫茫雪景,想到了自己还在侯府的日子。
从始至终,父亲的后宅便只有母亲一人。
没有尔虞我诈和那些算计谋划的腌臜事情。
她自孩提时便是在一派祥和和幸福之中被滋润着长大。
导致她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世上的男子若是真正倾心一女子,就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在贺子冠和她立誓的时候她便认定了他。
只是她那时不知,这世间不是所有男子都如单崇一般的一言九鼎,顶天立地。
如父亲一般的人物,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所以母亲是幸运的。
到了沉州之后,她所见到的和她在侯府见到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要说是王公贵族,便是略平头整脸些的老百姓,也是争先恐后的纳娇妻美妾。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延续香火。
可实际上,不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么?
女子自少不更事时,便被锁在小小的一方天地。
自小便接受着尔虞我诈的后宅之争。
甚至女子出嫁,母亲的谆谆教诲中,总是要夹杂几分“收拾”妾室的手段。
在后宅中,女子总以心机深沉,能抓住主君的心引以为豪。一辈子的价值必须由他人肯定。
这是何其可悲又可叹的?
这些话,玉桑宁不曾同其他人说过。
左右说了也没人能够理解。
就好比现在杨嬷嬷,还是眉飞色舞的给玉桑宁出主意。
“要老奴说啊,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数不胜数。”杨嬷嬷说到这里的时候,谄媚的笑了笑,“世子妃全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让您心烦的人……若您愿意的话,老奴有一计,可保其再无翻身的可能。”
……
另一边,待到贺子冠回到书房,只见傅轻语双眼禁闭,一只手撑着下巴,靠在榻上假寐。
她羽睫微颤,眉头紧促,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使其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贺子冠缓步走了过去,掸了掸衣袍坐在了塌上。
只见其神色柔和目光爱怜地注视着傅轻语。
大抵是不忍美人蹙眉,贺子冠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傅轻语的眉心。
感受到眉头传来的触感,傅轻语知晓这是贺子冠在侧。
但她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事实上,她未曾真正入眠,脑袋乱的和浆糊似的。
她花了许多时间来梳理延期眼前的境遇和认清现实。
要做妾室,傅轻语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