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鸿在此,代表我焰羽灵鲤一族,多谢阎君出手相助。”
赤鸿跳起,稳稳落地时,已经恢复了白发小老头的模样,对着暝夜躬身行礼,极其尊重。
“切,虚伪。”
赤鸿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虽然见识过暝夜的毒舌与不留情面,可是还是被尴尬到了。
“阎君大人惯是爱开玩笑的。”
赤鸿没办法,自行摆了摆手,笑着给自己台阶下。
“阎君大人,不瞒您说,小老儿我,有治疗南烛姑娘心疾之法。南烛姑娘这周身气息,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就好像,好像有些排斥。我哎~~~~”
赤鸿话还没说完,便被暝夜揪着后衣领子,瞬间身影就出现在了桃树下。
“南烛,我带赤鸿回去商讨一下疗法的细节。”
“大人,在这也可以。”
“嗯?赤鸿族长对灵鲤化龙一事,不是还有问题向我请教么?”
“是是是是,瞧我这脑子,南烛姑娘,告辞啦~~~~~啊~~~”
赤鸿话还没说完,便被带走了,只留下了还未来得及消散在风中的哀嚎的声音。
我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茶叶和水渍,门前的阴阳鱼风铃便响了。
当时的我还没意识到,她的出现,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与我自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赤鸿藏身的茶壶是不能用了,我只得找出被我早先遗忘在墙角的小泥炉煮水,上面盖着的大茶碗我看也不错,便一并拿出了屋。
远处的忘川河上载来一人,身形袅袅。
“姑娘这,既是做生意,可有酒?”
她有着婉约秀美的面容,眉如远黛,眼似秋波,眼神中透着灵动与聪慧。肌肤白皙似玉,如凝脂般细腻。
一头乌黑的秀发,或挽成精致的发髻,或自然垂落在肩。身姿婀娜,行动间流露出优雅的气质。
她的嘴角常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似嗔似喜,带着几分俏皮与灵动,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声询问。
“自然是有的。”
我见她已经知晓我的生意人身份,身后更是跟了个小尾巴,便引她坐下,然后袖子一挥,身后的桃树下缓缓破土而出一个坛子,坛子出土,满是酒香。
“这是我自酿之酒,埋于树下百日。”
“好,好酒,还未开坛便有如此馥郁香气,姑娘好手艺,不知这酒,姑娘打算如何定价又是价格几许啊?”
“不要银钱,你只需要告诉我味道,并给此酒取个名字便抵扣酒钱了。”
“竟还有如此好事?那清照便恭之不却了。”
很快,我见她已经一壶酒入腹,面色已是酡红一片,她甚至觉得连她呼出的热气,也浅浅的带着一股子桃花香,熏得人摇摇欲坠。
片刻后,人已经醉伏于我的案几之上,百年之酒,又怎会不醉人呢。
她身后的小尾巴终于露出了原本样貌,形似一个小白狸,尾巴有黑色的花纹。
毛茸茸的脑袋不停的拱着女子的玉手,然后小心的打量着我。
说来也巧,我桌上的卷轴和朱笔出现,我怕惊扰了女子,正要收起,对方却突然抓住笔,嘴里仍然念念有词:
“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于是,便落笔,在卷轴上写下一个“愁”字,落款处——李清照。
卷轴上的字迹,散发出碧色光芒,李清照也瞬间入梦,卷轴一侧,一个“真”字泛着珠光,还带着墨香。
那小狸子见状便要上跳上案几,夺我的卷轴,被我一个食指按住眉心,僵持在了原地,停滞不前。
“乖,别打扰我看卷轴,我不会伤害她。”
我说完这话,那小狸子像是听懂了一般,窝在李清照的身侧不再乱动,一下一下的舔舐着自己的毛发,看起来十分温顺。
我惊讶于这狸子的善良,专心的看起卷轴上的景象。
一个充满文艺气息的书香之家,降生了一个小女娘,起名:清照,取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李清照自幼便以诗词闻名,才华横溢,堪比前贤。
年少时,李清照生活于繁华的都城——汴京,生活更是十分多彩,便有了“常记溪亭日暮,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后,惊起的“一滩鸥鹭”。
待到豆蔻年华,她又遇上了心爱之人赵明诚前来提亲,于是,少女心思的悸动之下,她好奇,憧憬,又有些慌乱。如此便有了秋千之下的“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赵明诚的出现,让李清照有了“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的感叹。
婚后生活,他们琴瑟和鸣,辞赋唱和,日暮黄昏,饮茶逗趣,才华与气度相得益彰,日暮黄昏后,好不惬意。
可是,偏偏变故来的始料未及,二人父辈因政见上的不同,两人受到牵连,最后只得隐居青州。
归来堂中,粗茶淡饭,倒也让二人过出了相濡以沫的恬淡生活,他们一起寻找金石字画,一同勘校,整理,编纂成文。
月明星稀的夜晚,赵明诚解读,李清照书录,烛光中,两人的身影被烛光叠在墙上,一瞬间,对影成双,爱情美的不可方物。
李清照爱酒,爱赌。
赵明诚陪她月下一壶酒,闲时一段赌,不过这赌,赌的是书,二人家中藏书不少,便以出处,位置,页码为赌,一问一答。
后来,破碎的山河碾压了一切美好与柔情。
赵明诚与李清照夫妻被迫分离,由此,便有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后来,爆发动乱,赵明诚身为知府,不思平反,却弃江宁而逃,李清照得知了这个消息,从她的眉眼中,我便知晓,她是个有气节的女子,对家国,皆心有所耻。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一瞬间,李清照明白了,当初的爱慕是真,现在的不齿,也不假。
此时,李清照的身边,便出现了那只小狸子,我也知道了它的身份——朏朏。
后来,赵明诚病逝,李清照带着夫妻二人所集文物,颠沛流离,终于,遇见一个再次待她极好的人——张汝舟。
谁知,张汝舟人面兽心,对李清照的好,也只不过是为了她积攒的文物,可是,李清照并不让张汝舟染指这些,于是,张汝舟便对李清照拳打脚踢。
李清照一纸诉状,宁愿忍受牢狱之苦,将张汝舟骗官之行告上公堂,亲手了结了这段婚姻。
出狱的李清照,想起过去种种,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而后,李清照专心编纂《金石录》,整日与酒作伴,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合上我手中的卷轴,李清照却并未醒来。
我看像朏朏:
有兽焉,其状若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则可解忧,故又名:忘忧兽。
我不忍心去唤醒李清照,伸手触碰了一下朏朏的眉心,收起卷轴,这是我多数卷轴中,唯一不是契书的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