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家门,一股泰晤士河的腥臭味便扑鼻而来。
这条横穿伦敦的河流,本应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工业废水的排污渠,河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虽然用文字描述起来有些倒胃口,但菲勒蒙必须承认,他对这股刺鼻的气味,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毕竟,他已经在伦敦生活了四十多年,比上辈子还长。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充满了故乡的味道。
“哔哔!”
“让开!快让开!”
“哎哟!”
一辆马车不知何时从他身后疾驰而来,菲勒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车刮蹭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长点眼睛吧你!”
他对着马车的背影怒吼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鲁莽的马夫。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现在的年轻人!
想当年,他可是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老年人”才会说的话啊!
唉,不得不承认,菲勒蒙老了。
虽然他有着二十一世纪的年轻灵魂,但在十九世纪的英国,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浮躁得很,哪还有当年他们对贵族老爷的敬畏之心?
真是世风日下啊!
更讽刺的是,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竟然也会有这种“倚老卖老”的想法。
最近,议会正在讨论是否要废除“红旗法案”,这项法案被认为是阻碍汽车发展的绊脚石。
然而,菲勒蒙对此却毫无兴趣。
他反而担心,一旦取消了限制,那些横冲直撞的汽车,会引发多少交通事故啊!
你问他是不是老古董?
拜托,他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思想前卫着呢!
总之,他在路边等了好久,才终于拦到一辆马车。
“去哪儿啊,先生?”
马夫操着一口浓重的伦敦腔问道。
“去郊外,弗兰克庄园。”
“弗兰克庄园?!”
马夫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您,但您可能是被骗了。”
“什么?”
菲勒蒙顿时一头雾水,不就是去朋友家吗,怎么还跟被骗扯上关系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弗兰克伯爵举办的神秘学研讨会!您看!”
马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他。
菲勒蒙定睛一看,这不是《每日电讯报》吗?一份面向工薪阶层的报纸,他平时很少看。
“您看娱乐版块的名单。”
他翻到娱乐版,果然看到了一份名单,上面写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其中不乏一些他认识的名人。
“这是什么?”
“这是受害者名单啊!弗兰克伯爵会把那些被他骗到庄园门口的蠢货的名字记下来,然后爆料给报社。先生,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原来如此,看来阿瑟那家伙,背着他又搞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作剧啊!
这家伙,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没事,我心意已决,你只管开车吧。”
“那好吧,您既然坚持……”
马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启动。
菲勒蒙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充满了疑惑。
阿瑟为什么要找他呢?
他可是富可敌国的大人物,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
如果他需要学者,完全可以请动病重的查尔斯·达尔文;
如果他需要探险家,可以让正在征服南极的罗尔德·阿蒙森为他调转船头;
如果他需要军人,女王陛下也会很乐意从皇家卫队中挑选最优秀的士兵送给他。
而他呢?
虽然他有着还算丰富的阅历,但跟那些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说实话,从大学时代开始,阿瑟对他的“特殊关照”,就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那时候他还年少无知,享受着他的“照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到压抑,这也是他选择参军的原因之一。
退役后,他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本以为他已经把自己忘了,没想到,他会突然给自己写信。
“他该不会是想耍我吧……”
马夫的话,让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仿佛看到,阿瑟正和他的朋友们坐在豪华的客厅里,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嘲笑他这个落魄的“过气名人”。
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估计也会闻风而动,把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不会的,阿瑟不是那种人……”
菲勒蒙努力想要摆脱那些负面的想法,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一会儿。
也许是马车的颠簸太过催眠,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先生,到地方了。”
菲勒蒙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马夫正准备叫醒他。
“哦,谢谢。”
在马夫的帮助下,他费力地下了马车,然后多给了他一些小费,以表感谢。
“先生,这地方太偏僻了,我估计很难找到客人。您看,需要我什么时候来接您?”
马夫的细心让他很感动,但他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的朋友会派人送我回去的。”
“您的朋友?”
“嗯,阿尔特,他应该有汽车。”
“您是说……弗兰克伯爵?!”
马夫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菲勒蒙得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丝小小的虚荣心。
马夫愣了几秒,然后慌慌张张地向他鞠了一躬,驾着马车离开了。
看来,他应该是把他当成什么大人物了,生怕得罪他。
菲勒蒙目送着马车远去,然后走到庄园门口,按响了门铃。
“叮铃铃!”
“怎么没人来开门?”
他心中疑惑,透过雕花铁门,向庄园里望去。
几年前,他来过这里几次,那时候的庄园,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然而,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除了通往庄园的石板路,其他地方都被荆棘和蔷薇占据了。
这些带刺的植物相互交织,仿佛在争夺着生存空间,整个花园,就像是一片无法靠近的禁地。
“咔哒。”
就在他感叹之时,铁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自动门?”
菲勒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什么时候,这年头的庄园都这么高科技了?
他带着满腹的疑惑,走进了庄园。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刚走进大门,铁门就自动关上了。
“连自动关门都有?”
他再次被英国的“黑科技”震惊了,看来二十一世纪也不过如此嘛!
近距离观察这片“荆棘花园”,他发现它比想象中更加诡异。
随着他不断靠近庄园,两旁的荆棘也越来越茂密,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如果他有幽闭恐惧症,估计早就崩溃了。
“这地方,真是邪门……”
短短二十年时间,这座庄园就变成了恐怖小说里的场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咚咚咚!”
菲勒蒙走到庄园门口,用力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开锁的声音。
“请问您是哪位?”
“赫伯特,菲勒蒙·赫伯特。”
还没等他看到对方是谁,就先被问话了,这流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抱歉,我们没有邀请您。”
“什么?不可能,你再仔细看看名单!”
听到这句话,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难道他真的被阿瑟耍了?
房间里传来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抱歉,我还是没有找到您的名字。”
“把那该死的名单拿来我看看!”
“这……”
“咚咚咚!”
菲勒蒙忍无可忍,再次用力地拍打着房门。
那家伙明明给他写了邀请函,难道是他的名字写错了吗?
……等等!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有没有一个叫‘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的名字?”
“什么?”
“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这个名字,你再看看!”
房间里再次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
“您能再说一遍吗?”
“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
“弗洛西诺……”
“西尼。”
“西尼。”
“希利菲利皮凯申。”
“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啊,找到了!”
菲勒蒙顿时感到一阵无力,要不是用手杖撑着,估计已经瘫倒在地了。
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
这个读起来无比拗口的单词,是莎士比亚创造的……
不,准确地说,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黑话”。
当年,阿瑟经常在公共场合,用这个词来称呼他,以此来捉弄别人。
他真没想到,阿瑟竟然还记得这个无聊的玩笑。
更让他感到羞耻的是,他竟然也还记得这个词!
“咔哒。”
“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先生,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叫我赫伯特就行了。”
他无力地回答道,还没进门,他就已经身心俱疲了。
菲勒蒙转头看向为我开门的管家,想要说声谢谢,然而,当他看到管家的脸时,他顿时愣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抱歉。”
这个管家,长得实在太奇怪了。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是融化了一般,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如果只是这样,他或许会感叹阿瑟雇佣童工,但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个老人的身体,却像年轻人一样健壮。
他就像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拼凑而成的一样,充满了违和感。
“赫伯特先生,老爷正在客厅等您。”
菲勒蒙木讷地点了点头,管家转身带路,他的背影,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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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很宽,腰杆笔直,个子甚至比菲勒蒙还高。
“吱呀……吱呀……”
每走一步,木地板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置身于鬼屋一般。
“这地板该换了。”
“呵呵,没用的。”
没用?这是什么意思?
菲勒蒙正想询问,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管家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他竟然十分“正式”地敲了敲门。
“咚咚。”
“弗洛西诺希尼菲利皮凯申先生到访。”
房间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菲勒蒙一听就知道,那是阿瑟的声音。
“是弗洛西诺西尼希利菲利皮凯申,让他进来吧。”
“抱歉,是我失礼了。”
菲勒蒙摇了摇头,示意管家不用道歉。
“回去再收拾你。”
他抓住门把手,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房门。
为了表达他对这位“恶趣味”主人的不满,他故意挺直腰板,迈着军人般整齐的步伐,走进了客厅。
在摇曳的烛光下,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阿瑟。
“菲洛,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
二十年未见,他竟然一点都没变!
“这……这怎么可能……”
“哈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先坐下再说吧,总不能让你一直站着,尤其是……”
阿瑟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假肢上。
菲勒蒙的腿确实有些酸痛了,于是便不再推辞,走到椅子旁,费力地坐了下来。
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接过他的手杖。
“不用了,我自己来!哪有把手杖交给别人保管的道理?”
他一把拍开管家的手,语气有些不善。
好吧,他承认,他有些反应过度了。
但是,自从他踏进这座庄园,就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这座庄园,实在是太诡异了,就像恐怖小说里的场景一样。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迎接下一个“恐怖元素”的出现。
而管家想要拿走他的手杖,就好像……
好吧,他承认,他被吓到了。
“菲洛,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年那个充满求知欲的热血青年,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经历罢了。”
菲勒蒙故意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看来,你口中的‘普通’,跟我理解的不太一样啊。”
“哈哈,是吗?那就好,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平庸了。”
阿瑟笑着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二十年,你为什么一点都没变?”
“这种无聊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什么叫无聊的事情!”
阿瑟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感兴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这张照片,菲勒蒙顿时惊呼出声。
“这不是白天那张照片吗?怎么清晰了这么多?”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特意准备了一张清晰的。”
“你这是在耍我吗?”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重视你的。”
菲勒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
该死,又是这副表情!
当年,他就是用这副表情,把他骗进了他的“贼船”。
“菲洛,你可是个难得的人才,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一点也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那是当然,我可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你该不会想跟我比吧?”
这家伙,几句话就把菲勒蒙绕进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指着照片问道:
“说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个雕像。”
“你觉得像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是个人,你看,它有胳膊有腿,还坐着,就像罗丹的《思想者》一样。但是我的管家说,这东西不像人,因为它的头部太奇怪了。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菲勒蒙抬起头,看向阿瑟,却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从未见过阿瑟露出如此厌恶的表情,难道他说错什么了吗?
“你说,你的管家?”
“嗯?是啊,她叫玛丽,帮我打理家务。”
“真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你回去之后,就解雇她吧,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新的管家。”
“什么?”
他被阿瑟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懵了,他们不是在讨论照片吗,怎么突然扯到他的管家身上了?
“最好是那种听话、愚笨、没有主见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玛丽的关系很好,我是不会解雇她的!”
“菲洛,我是认真的,那个女人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她会毁掉你丰富的想象力!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吗?!”
“砰!”
阿瑟猛地一拍桌子,将一个东西扔在了菲勒蒙的面前。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照片上的那个雕像。
它大约有30厘米高,材质像是青铜或者玉石,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它的表面泛着幽幽的蓝光,但在不同的角度下,又会反射出诡异的绿光。
正如照片上看到的那样,它呈现出一个坐姿,双手托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虽然它的造型有些粗糙,但一些细节,却让菲勒蒙感到十分不舒服。
然而,他的目光,却被它头部吸引住了。
它的头部,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形状!
那是一个……章鱼?或者鱿鱼?
总之,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它。
“该死,这不是克苏鲁吗?!”
它和小说里描述的克苏鲁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