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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德尔神父有些局促不安,脸上也没有了刚刚的从容。但在周培毅看来,他的这种紧张,更像是一种效忠的誓言。
洛德尔说:“如果您愿意告知我实情的话,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理贝尔先生。”
“我会如实回答您。”
“瓦赫兰小姐,您这里那位非常强大的能力者,应该就是前一段时间,在拉提夏王国的边境,闹出了大乱子的那一位吧?”
周培毅一边笑,一边点着头:“您的问题非常直接,当然,我对此不需要做什么隐瞒,也不需要隐瞒。”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给我的答案.......”
“她是。”周培毅斩钉截铁地说道。
“感谢您如此坦诚,理贝尔先生。”洛德尔搓着手,眼神有些躲闪,“既然我发现了这一点,您也如实告知了我真相......我想,我应该已经没有从这里离开的余地了吧?”
周培毅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难道您发现了这个小秘密,我就会不得不把您留在斯维尔德?如果您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我还不得不杀人灭口吗?”
“不......会吗?”洛德尔怯生生地问。
“不会,我不会因为您知道的这一丁点小秘密就想要封住您的嘴,洛德尔身份。”周培毅摇头,“我甚至完全不介意,拉提夏王国,或者圣城,知晓这么一个人物还活着,就在我的庇护之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重新说:“圣城当然是知道瓦赫兰女士活着的情报,只不过不知道她身在何处罢了。不过,他们更没有勇气告知他们虔诚的信众,告知他们恶魔活着,告知他们恶魔还有可能回来。”
“您还真是有恃无恐。”
“我不害怕真相,洛德尔先生。他们害怕真相。”周培毅笑着说,“您不是已经接触到了一些有关瓦赫兰女士的真相了吗?”
洛德尔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无比感兴趣的话题,或者说,是一个可以从根源上重塑他世界观的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接受这个答案。
但他还是说出了口:“您是说,瓦赫兰女士出身自流民。她是不是证明了,流民之中也可以诞生能力者?”
周培毅开始为他鼓掌,微笑着说:“非常精彩的回答,我很喜欢。您作为一个拥有知识的神职人员,在来到斯维尔德仅仅一周之后,就凭借自己的探索获得了答案。那么,我要邀请您继续深入一点点,想一想,从这个小结论中,又能得到什么大结论呢?”
洛德尔一愣。
他当然知道周培毅所说的是什么,在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只是他不能也不该相信。
这是亵渎,这是巨大的亵渎!但却很有可能是现实。
“这......不应该存在可能。”洛德尔低着头,如同自言自语般沉吟,却是在提问,“为什么流民可以,生活在城市中的市民却不可以?”
“流民是可以自然分娩出孩子的,神父。”周培毅回答了他,“市民可以吗?”
“但是自然分娩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也会带来不稳定。他们的基因会非常随机,会表现出一些让他们早夭的......哦天哪......”洛德尔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
“事实上,也不是每一代流民都有机会通过自然分娩生下孩子。流民自己的存活率就不高,二代流民自然更低。”周培毅平静地说,“在拉提夏,城市里有六千万市民和贵族,城市外有四百万流民。城市的资源要优先供给贵族,无法满足贵族需求的市民,不能积累下财富的市民,就会被迫变成流民。他们中绝大部分人虽然做着回到城市的梦,却很难生存繁衍超过三代。”
“但是......这些流民的孩子,一定会有不少夭折才对。”
“是啊,流民自然分娩的夭折率非常高,很多流民连自己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周培毅继续说,“在罗娜索恩城外,那条宽阔的罗娜河,里面只有工业排泄的毒水。流民获得不了城市生产的真水,便只能喝下毒水。那个时候可没有光辉的教徒、神父来赠予他们希望。”
“瓦赫兰小姐,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吗?她的父母,为什么执意要生下她呢?”洛德尔绝望地问。
“群体的繁衍是本能,神父。对于流民来说,孩子至少是希望。”
“那她,又是怎么成为能力者的?除了自然分娩,不需要经过基因编辑之外,她一定还获得了足够多的教育,得到了知识,对吧?”
“当然,她虽然有些偏执,但却有个很聪明的脑子。”周培毅答道。
洛德尔又问:“那她获得了能力,是不是可以彻底证明,基因编辑是一场阴谋?证明我们这几千年来相信的事情,本身就是错误的?”
“我没有这么说,也没有这么告诉你,神父。”周培毅浅笑了一下,喝下一口温度刚刚好合适的红茶,“瓦赫兰女士成为能力者之后遭受了不少苦难,也是她没有经历过基因编辑,带来的后遗症。不过好在,现在问题都解决了。”
洛德尔沉沉叹了一口气,重新在座位上坐好,整了整自己全黑色的衣冠,郑重其事地问:“那么理贝尔先生,您认为,神,真的存在吗?”
“您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太远了,神父。现在还不是您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周培毅笑了笑,“当然,我是非常愿意相信祂存在的。”
洛德尔愣了一下,并没有从周培毅的话语中感受出更多深意,至少现在不行。
他还是不无担忧地问:“神教骑士团,圣城,他们一定会把您视为眼中钉吧。”
“瓦赫兰的存在确实是一件足以让他们困扰的事情。我的存在可能也是。”周培毅摇摇头,“但是,骑士团的各位显然非常分得清轻重缓急。此时此刻,他们并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和我产生什么不愉快。不然又怎么会把您送到这里来呢?”
“可万一,他们有一天要清算这一切呢?”
“他们不会的。”周培毅淡淡地说,“因为比起教条,比起灌输给别人的信仰,他们心里面有更加重要的东西。”
洛德尔没有问那是什么东西,而周培毅也不会回答他。科尔黛斯端来了茶壶,给周培毅重新沏满,也在洛德尔面前放上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