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姜却推开他的手,说道:“小孩子打架这么琐碎的事,不用你出面,别叫外头真以为你闲得慌,忙去吧,我若是应付不了,再派人来寻你。”
展怀迁问:“姜儿,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你不烦吗?”
七姜挺起胸膛,摆出大宅门少夫人的款儿来,笑着说:“过日子嘛,谁家都一样,不算什么。”
她挥了挥手,就留下相公,只领着映春几个出来,大管事和学堂先生并怀逸都候在前厅,还来了两位家中的门客,与那位先生像是旧相识。
“少夫人……”
“嫂嫂。”
众人行礼问候,七姜端庄地欠身回礼,便请先生坐,一面仔细打量怀逸。
见他身上整齐干净,不像是才打架的,不过再细看,袖子胳膊肘那一片上的绣花,都蹭秃了。
“怀逸,伤着没有?”
“我没事,嫂嫂,我……”
七姜示意他不必说话,继而看向先生,问道:“那个孩子伤得重不重,若有什么鄙府能做的,只管提出来。此外,还请先生勿怪,父亲与我家二公子时下正忙,不然他们必定亲自来见您。”
先生客气地说:“不敢当,事情并不大,但既然发生了,不能不登门告知一声。两个孩子已在学堂里向掌院认错,并互相赔不是,唯恐府上有什么误会,掌院才派我前来解释一番。”
七姜说:“没事就好,之后家中会严加教导,请先生代为向掌院致歉,是我们教导无方了。”
一来一去,都是很客气的话,七姜明白,事情不大,学堂只是例行公事上门来告知。
想来也是,虽说怀逸庶出子的身份常常遭同窗嗤笑,但他到底是太师的儿子,他把人打伤了,别家敢上门讨公道的几乎没有,上回那位江侍郎就不论对错,先提溜了儿子来赔不是。
不久后,托二位门客将先生送出门,待他们离开,七姜才正经问怀逸:“是你的错吗?”
此时玉颂也来了,搀扶了嫂嫂说:“他最近心浮气躁得很,大姐姐说了,要二哥哥好好教训教训。”
怀逸低着脑袋说:“今日的事,是我不好,一时冲动先动了手,二嫂,我愿意受罚。”
七姜问:“你们先生今日来,怕不是化缘,就要入冬了,学堂里要用炭不是,听说今年炭价贵得很,你们掌院怕是舍不得买了。”
玉颂倒是替学堂解释:“这也是每年的规矩,都是当给先生们的谢礼送,到时候了大管事自然会带人送炭去。”
七姜说:“我的意思是,那位先生和我拉扯半天也没说他们为什么打架,不知道来做什么的。”
玉颂笑道:“还不是因为,咱们家不好惹,就算是怀逸的错,也没人敢理论。”
然而今日之事,的确怀逸理亏,他只是看不惯那几个同窗嘻嘻哈哈不用功,觉着他们浪费出身、浪费父母的金银、浪费大好的时光,更辜负了先生们的心血。于是出言劝阻,然而话说得重了些,言语之上先起了冲突,平日里很能克制的他,竟是冲动得挥了拳头。
此刻,怀逸一脸的严肃,说道:“我去祠堂反省,二嫂,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我该受罚。”
说罢,少年郎转身离开了厅堂,径直往家中祠堂的方向去。
玉颂搀扶着嫂嫂,奇怪地嘀咕:“他是怎么了,难道又想萧姨娘了?”
七姜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哥这么大那会儿,天天挨我爹娘的揍,浑身长满了刺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和谁都过不去,骂不听打不服的,但是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玉颂摇头,她不能理解,七姜揉了
于是不久后,当怀逸还在祠堂跪着和自己生闷气,忽然被轻轻踢了一脚屁股,回头见是二哥,心里先一哆嗦。
他到底还是怕的,然而哥哥没动气,只是命他起来,让他跟着走。
怀逸起先不敢问,直到过了中门,实在忍不住,才追上兄长的脚步问:“二哥,我们去哪里?”
展怀迁道:“去登门赔不是,你是太师的儿子又如何,太师的儿子就能打人了?”
怀逸低着头,看似老实地跟着,可心里还是不服气。
展怀迁忽然停下脚步,问:“我实在不懂,别人家不读书,与你什么相干?”
怀逸说:“我一人好,不过是满足个人志向,朝廷国家要好,就该一代人都好,穷苦人家的孩子想念书都念不上,他们还这么糟践自己……”
展怀迁禁不住笑道:“怎么爱管闲事了,难道全天下就一座学堂,难道全天下就你好?”
怀逸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展怀迁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背脊,命他挺起胸膛,严肃地说:“你连自己的拳头都管不好,还管别人,今日先随我去赔不是,你二嫂怪我不关心你,刚好你哥我这阵子闲得很,好些日子没教你功课了。”
怀逸眼底一颤,怯怯地望着兄长,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沫,说道:“哥,您、您忙自己的事就好。”
展怀迁带着威胁的笑意,看起来并不可怕,瞪了弟弟一眼便道:“走吧,先去赔不是,别让人说我们仗着父亲,在外头横行霸道。”
且说今日与怀逸起冲突的,是尚书右丞府上的公子,尚书右丞官虽不大,但身负检查之职,牵扯各方利益,是被人挟制,也会被奉承讨好的存在。
但右丞大人十分忙碌,平日里极少有精力管教儿女,直到兄弟俩登门,右丞大人尚不知儿子在学堂与人打架。
此刻在府中正厅相见,展怀迁言语谦和,彼此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客气话,然而他从刚才进门起,目光就落在了东墙悬挂的一幅画上,那是外祖父曾经想要找寻的古画,虽谈不上价值连城,也抵得起万金。
然而以右丞的发家史来看,若非祖传此古画,必然无法从正经途径得到此名作,就不知是谁赏的,还是谁孝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