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大厨房的人,丫鬟们来撤了屏风,玉颂端来茶点给嫂嫂和姐姐,轻轻拉了七姜的衣袖,姑嫂俩便退到门边说话。
“二嫂嫂,恒哥哥不知对姐姐说了什么,他走后,我见姐姐哭得好伤心。”玉颂很小声地说,“恒哥哥眼睛也好红,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七姜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还有别人瞧见吗?”
玉颂摇头:“我瞧见了后,就没让人进去。”
“真乖,不过不是坏事,等我和你姐姐说完了,再细细地告诉你可好?”
“二嫂嫂,恒哥哥和姐姐从小就好,他们会不会是两情相悦了?”
果然是大姑娘了,七姜忍着笑意,显然已经不用瞒着什么了,玉颂那么懂事,忙捂了嘴轻轻说:“我懂我懂,我不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小丫头一溜烟地跑了,七姜这才来到玉颜面前,她正对镜梳妆,蜜粉能遮盖泪痕,奈何泛红的眼眶,今天是藏不住了。
“他可高兴了,拉着我谢了又谢,谢我把你从甄家抢回来。”七姜拿起梳子,轻轻理顺玉颜的青丝,轻声道,“展怀迁说,他哥这股子劲,明年考个殿试头名也不在话下,玉颜,什么是殿试头名?”
“就是状元郎。”玉颜看着镜中的七姜说,“可真若得了殿试头名,他更不能娶我了,皇上自然会为他指更好的姻缘。”
七姜说:“那不如在科考前,先把你们的婚事定了。”
玉颜回过身来,为难地说:“七姜,我是一时心软,方才没能撑住,我心里还是明白,我配不上他,配不上司空府的。我本该守寡持服之人,一年未满就要定婚事,我脸皮再厚,何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若因我和他而遭人诟病嘲讽,你觉得我会心安吗?”
七姜最爽快:“那就别考状元,别答得太好了,状元谁爱当谁当。”
玉颜知道七姜不懂科考之事,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横竖嫂嫂是好心来的,没得太过计较,便道:“我并没有完全答应他,说好了,容我再想一想。”
七姜拖了凳子,坐在一旁,正经道:“你有什么顾虑,都告诉我,我和你哥给你想法子,倘若你是不喜欢他,不要他了,我绝不让他们强求你。”
玉颜手里摩挲着精致的小瓷罐,轻轻一叹:“所谓顾虑,都是眼前的现实,姜儿你想想,我娘那样的人,若是成了司空府的亲家,不敢想,我都不敢想将来的事。”
七姜托着腮帮子道:“这么说来,唯一麻烦的就是你娘,至于什么家世经历,都是可以不在乎的,只有你娘的胡搅蛮缠,算是个实打实的麻烦。”
玉颜说:“我总不能把她也送走,我们家成什么了?”
“是啊,方才大舅母说,今天已经有人参了大老爷。”七姜叹气,“那些个当官的,真是太闲了,不想着如果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就知道和对家过不去。”
玉颜说:“大臣之间互相监督掣肘,是势力权衡的好事,你只见他们参大伯父,没见过大伯父这头,也不知参了多少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七姜受教了:“朝廷的事,真是复杂又麻烦,总是和我想的不一样,害我说出来的话,都傻乎乎的,展怀迁也总笑话我。”
玉颜温和地说:“慢慢就能明白,谁也不是生来就通晓天下事,你是我见过最灵气的姑娘。”
七姜笑道:“那我想听一句简单的真心话,你愿意说吗?”
玉颜猜到了是什么话,不禁垂下眼帘,稍稍犹豫后,不等七姜发问,便主动道:“我心里有他,这三年支撑我活下去的,便是曾经的回忆,还有幻想,幻想我若没嫁甄家,在他身边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他。”
玉颜冷静地说:“嫂嫂,没有指望,也就不会绝望,我的脆弱彷徨,不求你们感同身受,但求能给我几分余地,容我胆怯容我犹豫,好吗?”
七姜连连点头:“我们不逼你,我、我就是太激动了……”
玉颜毕竟年长几岁,经历又坎坷,不会如七姜这般率性自由,她平静地说:“眼下,我只想把家里的账理清,制定新的规矩,还不能只是应付这些年的,得考虑到将来。得是将来你和二哥哥生儿育女,我们展家又人丁兴旺后,还能沿用的规矩。如此,算是我对大伯父对二哥哥,也对你的报恩了。”
七姜不禁念叨:“家里才这点人,怎么能这么乱,司空府里几十口人,大舅母她怎么管家的?”
玉颜说:“京城里大家族比比皆是,反倒是我们太师府这样冷清是特例,偏偏大家族规矩森严,事事都有据可循。哪里像咱们家,老太太一言堂,老太太的话才是规矩,我娘又一味奉承,什么都不公平。”
七姜为难地问:“待你嫁了表哥,这些事……都归我管了吗,大嫂嫂呢?”
玉颜笑道:“我记得,你是主动问大伯父要过管家大权的,把我娘吓坏了。”
七姜说:“就是吓唬吓唬你娘,我才不稀罕管呢。”
“可将来都是你的,宅子里的,外头的。”玉颜说道,“大伯父膝下只有二哥哥和怀逸,哪怕分一半给怀逸,你依旧要当家。至于我哥,我们是寄居的子侄,已经仰仗伯父家太多太多,我哥他虽然资质平庸,可也有骨气,他从来没想过要争大伯父的家产,只有我娘,成日里痴人说梦。”
此时,院子里有动静,有人嚷嚷着:“二小姐,慢些跑,仔细绊着了……”
玉颜不禁含笑:“妹妹这几日,越来越活泼了,离了我娘离了老太太,她的病就不会发作。”
七姜却是眉心一紧,她忘了玉颂的事,说好的,姨娘的死要给玉颂一个交代,倘若真是四夫人下杀手,玉颜身上的包袱就更重了。
“七姜……”
“什么?”
“这个家有你,真好,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