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就讲究一个缘分,大夫人有心来护一护自家小媳妇,那么巧就让她碰上了。
许久不出入这样的场合,一眼望过去,俱是些生面孔,十年了,各府各家都有了新的女主人,太师府也一样。
七姜脚上有伤,方才下车后,每走一步都钻心得疼,可为了不在人前太丢脸,咬牙走得稳当。
但这一刻,见到大夫人来,她的心就放下了,一手扶着张嬷嬷,再无顾忌,脚下一高一低地走来。
大夫人满目怜爱,问道:“从这里到东宫,还要走很长的路,成吗?”
七姜点头:“走得慢一些,或是给我个拐棍就成。”
张嬷嬷在一旁说:“夫人,奴婢出门时,预备了手杖,您看合适吗?”
大夫人道:“交由侍卫检查,不妥再说。”
如此,七姜跟着大夫人,不必再依序等候,早早地进了皇城,有手杖加持,她走得还算灵活,只是仪态什么,都顾不得了。
然而冗长的宫道,怎么也走不到头,七姜还未见识皇宫的大气磅礴,就已经被夹道的宫墙压得喘不过气。
这墙高得,仿佛能倒下来,抬头望一眼,天空也被挤成了长长的一条。
终于到了东宫,让七姜惊讶的是,这里治丧的排场,还不如甄家私邸,更是安静肃穆,不似甄家那般沸反盈天。
她见到了外祖母和两位舅母,可老太太见到女儿,却是淡淡的,几乎没什么眼神交流,就擦肩而过。
七姜偷偷看了眼大夫人,心里很不踏实,但也不敢出声,跟着举哀叩拜,礼成后,就退了出来。
自然,她没见到太子,也没见到陈姑娘。
到了宫门外,便有宫女来领路,恭敬地说:“夫人,贵妃娘娘请您到祥英殿相见。”
“是,烦请领路。”大夫人应下后,看了眼身边的孩子,温和地说,“一会儿贵妃娘娘若问话,你愿意答的,就自己说,你不愿意答抑或不想说的,就看我一眼,我替你回答。”
七姜手心发汗,坦率地说:“夫人,我很紧张,还有些害怕。”
大夫人笑道:“外祖母和舅母们都在,不怕。”
说着话,轻轻抿一抿孩子鬓边的碎发,微微一笑后,便带着七姜前行。
远离东宫后,七姜忍不住开口:“夫人。”
大夫人应道:“什么?”
“展怀迁呢?”
“他应该在太子身边,怎么了?”
“其实……”七姜犹豫道,“我不是想问展怀迁,是方才遇见外祖母和舅母她们,为什么外祖母都不看您一眼呢,她是和您生气了吗?”
大夫人满眼宠爱,含笑看着七姜:“傻丫头,那样的场合,就要目不斜视,你该不会冲着外祖母和舅母们笑了吧?”
七姜连连摇头:“张嬷嬷交代过的,绝不能笑,也不能轻易开口说话,方才您来之前,甄家那婆子又跟我过不去,我都忍耐下了。”
大夫人欣慰地赞许道:“真是好孩子。”
七姜心口一暖,但又生出几分愧疚。
她从没有将大夫人当婆婆,可是夫人,却什么都包容她。
方才在宫门外,那句“到娘这里来”,她真是差一点就哭了,觉得自己何德何能,遇上这样好的“婆婆”。
祥英殿内,何家婆媳,贵妃与何夫人的娘家女眷,正坐在一处饮茶。
贵妃看起来并不悲伤,毕竟是早就料到的事,若非封了良娣,都不必劳师动众的让大臣和家眷们进宫举哀。
“可怜我那孙儿,也罢,他们母子能做个伴了。”贵妃轻轻叹着,看向老太太说,“没想到翎
老太太应道:“娘娘见笑了,她近来身子养的不错,比往年强多了。”
贵妃说:“老太太就别逗我了,翎儿病不病的,那是与外人的说辞,我还不知道她的脾气。”
说话间,宫女前来禀告:“娘娘,太师夫人携长媳,正于门外恭候娘娘传召。”
贵妃娘家的几位年轻女眷,都站了起来,不多久,便见大夫人带着年轻孩子进门,但那孩子,竟是伤了脚,走路一瘸一拐的。
七姜紧张得不行,根本不敢抬头,这娘娘的殿阁香喷喷的,又明亮又宽敞,人很多,低头都能看见边上站了好多宫女,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跨入最后一道门槛,便听见热络的声音:“我说呢,什么风能把何大小姐吹来,果然是心疼儿媳妇。”
七姜浑身僵硬,一直盯着大夫人的裙摆,见她下跪,也跟着跪下,向贵妃行礼。
贵妃娘家的几位年轻女眷,前来搀扶她们婆媳,便听贵妃说:“孩子,你走近些我瞧瞧,如今你在京城,可是颇有名望,连宫里都在传说你的事。”
七姜紧张得几乎要昏厥了,他们小地方的村子,见个县太爷都顶天了,她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跑进皇帝的家里来,被贵妃娘娘喊一声“孩子”。
“姜儿。”只见大夫人挽着她的手,将她轻轻带到贵妃跟前,笑道,“娘娘可要给我这个婆婆面子,别吓着我们孩子。”
贵妃嗔道:“给你稀罕的,还能抢了你的不成?”
说着便打量孩子的容貌,眉眼含笑甚是满意,但捧起七姜的手,贵妃不禁蹙眉,抚摸过手掌上的茧子,说道:“真正农家的孩子,才多大年纪,就磨一手的茧子,亏得有你们,天下百姓才能有口饭吃。”
七姜稍稍冷静了些,不禁悄悄看了眼贵妃。
记得展怀迁说,太子今年满二十岁,上头还有几位公主姐姐,那么贵妃少说也该有四十多,可是眼前的人,哪里像四十多岁,以为见过大夫人是绝世美人,没想到,人外有人。
“快去坐下,怎么伤了脚,怀迁那孩子不好好照顾你吗?”贵妃温和地说着,“我听人提起,他过几日又要去练兵了是不是?”
老太太应道:“娘娘说的是,承蒙圣上器重。”
七姜被搀扶着坐下,一动不敢动,偏生她今日是最新鲜的人,谁都盯着她看。
贵妃笑道:“人家孩子脸皮薄,都别看她了,既然人到齐了,想和你们说说茵儿的事。”
七姜心头一震,不禁抬起头,那位窦良娣也算是贵妃的儿媳妇,可是……这才半天,东宫那头还有人排着队祭拜,可其实,已经被遗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