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不会出现在这个只有学生会来的派对上的。
这是池柚在看见白鹭洲的背影后,大脑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反正这么像,不如就把她当作白鹭洲好了。道德不道德,正确不正确,都是此刻已经被酒精蒙蔽了理智的池柚无法再去细想的问题。
她只知道,属于她的狂欢,出现了。
或许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池柚压抑在心里的感情,一点儿也不比白鹭洲压抑过的痛苦少。尤其是在那天暴雨的大巴站说完“再见”之后,每一天,她劝自己放下的每一天,都活得像具走肉。
她曾意识到过,离开白鹭洲的她就是一具干涸的尸骨,白鹭洲就是她的福尔马林,抽离走白鹭洲,她人生的最后一点生气与湿润也会蒸散去。时间没用,新欢没用,什么都没用,什么都救不了她。
以前是,现在也是。
未来,不知道。
她从不会去想未来的事,尤其是被酒精麻痹了的眼下,更不会想、不愿意想。
或许未来她真的会走向别人吧。但今天,她只想走回到白鹭洲的身边。
哪怕是假的白鹭洲。
池柚将手伸向那个人时,心里疼了一下,错开了与她的皮肤接触,还是只握住了那人盖着衬衫袖子的手腕。
滚烫的手指隔着一层衬衣布,灼烧上对方的皮肤。
“走,走,跟我走。”
池柚口齿不清地和对方说。
白鹭洲回过了头,失神地望向池柚。
池柚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人的脸,觉得自己真是喝多了,怎么会感觉这人不仅背影像白鹭洲,脸也这么像白鹭洲呢?
……不会的。
她甩甩脑袋,再一次告诉自己:
教师是不会来这个派对的。
白鹭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只回问池柚一句:
“去哪里?”
池柚尝试拽了一下这个很像白鹭洲的人,对方没有抗拒,她一拉,人就从高脚凳上下来了,她再轻轻一拉,人就顺着她的动作走了两步。
不拒绝好啊。
不拒绝,说明对方也不反感她,她就放心了。
“我想,发泄一下,想,狂欢一下。”
池柚丢掉了脸皮,醉意模糊地笑,拽着对方的手腕一直不松。
“你愿不愿意帮帮我啊?”
愿不愿意帮帮我啊。
白鹭洲的目光不禁从池柚红通通的脸慢慢向下,一路滑到池柚正紧紧攥着她的手,再从交握点滑向自己手腕处被捏皱的衬衫袖口,和自己那只被池柚夸赞过无数遍的细长的手。
帮……
要怎么帮?
已经三十一岁的白鹭洲,各方面都成熟的白鹭洲,经历过床头柜上的东西和一地卫生纸团的白鹭洲,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许多不该
想到的画面。
“可是……”
白鹭洲想说,可是她还有很多别的话,需要先说出来。
而且有些事不该这么快。
池柚打断了她,不想听到“可是”后面的内容:
“你帮不帮吗?”
她最后的语气助词听起来像轻掠的“吗”,也有一点像近似于撒娇的“嘛”,带着恳求,和些许酒精淹没过后的沙哑与哽咽。听得白鹭洲心里软下来,一时间,所有的事都愿意往后放一放,只觉得不论池柚的要求是什么,起码,先口头答应吧,让这一秒的池柚得到短暂的安抚。
“……好。”
池柚笑了,拉着白鹭洲向大楼走去。
走的路上池柚还顺手拎了罐度数不小的啤酒,当场打开,一边喝一边摇摇晃晃地走。
白鹭洲看着走在前面的池柚,见她醉得走路都不稳的身形,忍不住轻声开口劝道:“少喝一点。”
“你不管!”池柚有点凶地醉醺醺地吼。
白鹭洲:“……”
池柚吼完,用手背抹了一下湿漉漉的嘴唇,又马上小声地为自己的不礼貌道歉,“对不起哦。”
白鹭洲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池柚拉着白鹭洲上楼,找到一件供客人休息的房间,拽着白鹭洲让她先进去,然后自己用身体把门关上,趴在门上,好阵子没动弹。
时间久得白鹭洲怀疑她是不是站着睡着了。
白鹭洲正想出声唤她一下,却听到了很轻的“咔哒”一声。
是落锁声。
池柚仍旧趴在门上,背对着白鹭洲,闷闷地说:
“你去,床上,躺好。”
白鹭洲看了一眼身后雪白的大床,耳廓渐渐红了。
她眨了下眼,声音很轻:
“我有话对你说。”
池柚:“你先躺下。什么话,躺下,再说。”
话落,池柚抬起手又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吞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明显。
白鹭洲沉默了一会儿。
犹豫过后,她还是走到了床边,撩开被子一角侧坐了上去。
她倚在床头的靠枕上,单臂环住胸口。坐下时气流从鼻腔中涌入顶了胸腔,让她控制不住地掩住口鼻,连续闷咳了几下。
咳嗽时,脖侧的一根纤细青筋一颤一颤地浮在苍白的皮肤上。
池柚撑着门站直了,将啤酒随手放在小桌上,踉跄着走过来。
白鹭洲看着一步步向她走近的池柚,眨眼的频率渐渐增高,握着胳膊的手也寸寸收紧。
她今天过来本就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但眼前已经开始有些变质的氛围告诉她,她大概能猜到将要做什么了。
放在平时,哪怕是明天,她情绪下去一些,她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如此提前地发生。
怎么可以这么快。
不可以。
但今天就是今天,去
地下室是今天,看到积木是今天,喝醉的池柚在今天。所有爆发的感情都在今天。
然后有些理智的话,忽然就,很难说出口。
池柚走到了床边,看了白鹭洲片刻,似乎是不满意白鹭洲此刻的姿势,伸出手去,轻柔地捉住白鹭洲的两侧肩头,引着她完全躺下去。
白鹭洲感觉自己的鼻腔里有滚烫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心跳失序,还是在这寒凉深夜里奔波许久,又开始低烧。
压着白鹭洲躺平在床上之后,池柚拽过被子,给她盖上。
腾地转身,走了。
白鹭洲又低咳了几声,咳得泛红的眼睛不禁追随着池柚,眼底生出疑惑。
这是……
池柚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去了卫生间。不多时,传来了哗哗的龙头水流声。
白鹭洲的大脑反应了一阵子,才懵懵地看向自己的手。
……是她预料错了么?
池柚……那个青涩样子,会吗?
半晌,卫生间的门打开,池柚扶着墙走出来,墙面被她的手留下一道隐隐的湿痕。
她没有上床,直接走到了白鹭洲躺下的这一侧。应该是想要蹲下来,可是她醉得太厉害了,膝盖一软,“扑通()”N???し??虎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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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洲担心地瞥了眼池柚刚刚摔到的膝盖,犹豫一瞬,扶着床缓缓躺了回去。
躺好后,白鹭洲才忽然发现,池柚的右手握着一块湿毛巾。
池柚支起上半身,举起了右手,小心翼翼地将湿毛巾放在白鹭洲的侧脸上,轻柔地擦下去。长长的睫毛垂着,泛着水光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委屈。
“上次,在电影院看到你生病了,那时我就,很想,这样照顾你。”
池柚清浅地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点点杂质。
永远那么简单、纯粹的双眼。
“你看起来病得好严重喔。”
那眼里的简单、纯粹,让白鹭洲马上意识到,刚刚的一切,恐怕都是自己多想了。
让她躺下,不是为了解衣服。
卫生间的水流声,只是为了沾湿毛巾。
跪在她面前,是想委低姿态,方便将毛巾放在她的脸上。
“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照顾我吗?”
白鹭洲望着正低头认真帮她擦脸的池柚,小声地问。
“嗯。”
池柚点点头,眼眶忽然红了。
“我想,照顾你,想对你好,想靠近你,你生病的时候,我好想关心你。可是……”
她眼底的光在晃。
“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白鹭洲感受着湿毛巾擦在脸侧舒适的凉意,鼻尖一酸。
她很清楚。
()这资格,是她亲手从池柚那里剥夺走的。
池柚看见了有一滴泪从那人的眼角滑下,浸入了湿毛巾中。
果然……这不是白鹭洲。
白鹭洲怎么会哭呢。
白鹭洲想到了十几分钟前,池柚在吧台前攥着她的手腕,那样放肆又孤注一掷的神情,说着想发泄一下,狂欢一下。所有人在看到那样的表情与话语时,都一定会想得更暧昧疯狂许多,包括她自己。
可是池柚的越界、疯狂,心底那压抑已久需要喷薄而出的全部,竟然只是,想要有一个能照顾她的资格,而已。
池柚想要的越少,越单纯,就让白鹭洲的心口越疼。
这份感情太美好了,温柔,小心,纯粹。美好得叫人不敢相信,是她配拥有的。
白鹭洲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看着池柚,问:
“为什么想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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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柚晃神了一会儿。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小得趋近于自言自语。
“喜欢,当然喜欢,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久了。”
白鹭洲:“那现在,还喜欢我吗?”
对于这个现在进行时的问题,池柚迟疑了。
她并不是怀疑自己的感情,而是即便是面对假的白鹭洲,她也不敢将实话说出口。她怕,自己好不容易跨出第一阶段的脚步,又会因为这一句话而退回来。
那是万丈深渊。
不可以退回去的。
白鹭洲见池柚迟迟没有回答,不久前那种即将要弄丢一件珍贵礼物的恐惧再一次汹涌地袭来。
这样美好的人,美好的感情,详细地向她完整而充分地展露过后,却即将要被收走。
她要怎么样才能抓住?
白鹭洲忍着闷痛的胸口,眼睫抖动得失去了所有沉稳。
她艰难维持着最后一点自持的语气,换了个问法,再一次轻轻地开口:
“……那你告诉我,那天你在餐厅和我说已经不喜欢我了,是骗我的,对不对?”
这一晚的池柚还不懂,有些相似的问题只要问出来第二遍,不论第一遍提问被怎样回答、不论新一遍的口吻如何收敛,其实都包含了一种不显山露水的隐秘态度。
——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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