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抬起手腕,看到表上的指针已经临近半夜十一点。
“还有五分钟,”她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指,“端上蛋糕,准备走了。”
聚集在她房间的林慕橙和程枣枣赶紧把带的礼物装在身上,黎青亲手端起舍友们共同亲手制作的蛋糕,宋七月也打起精神飞速地补了一下口红。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来到白鹭洲的房门前。
不管里面的两个人是不是已经睡觉了,哪怕硬叫起来呢,这份大大的生日惊喜小柚子指定不能错过。
她们今天准备了好久,一整天都泡在岛上的商业街,大半天的时间七手八脚地做出这个五颜六色的大蛋糕。
虽说确实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丑。
但这是爱啊!
满满的爱!
一群人鬼鬼祟祟地猫在人家门口,黎青盯着表再次卡了一下时间。
到11点59分时,她精确地敲响了门。
怕叫不醒人,她还使劲多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轻缓脚步声。
咔哒,门锁开了。
白鹭洲握着门把手,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很明显。她身上慵懒而随意地穿着件浅青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延出去的那一片凉白脖颈上还有睡觉时压着的红印,眼睛里蒙着雾。
白鹭洲的眉头明明没有动,但就是让人感觉她在皱眉。
她盯着黎青手里的蛋糕,沉默片刻。
“我吃不了这么多。”
她说。
众人没反应过来。
“你们吃剩下的切一小块,明天给我就可以了。”话落,白鹭洲就要关门。
“你在跟我搞笑吗表甥孙女?”宋七月一把撑住门,使劲往里面看,“我们是来给小柚子庆生的,小柚子人呢?”
白鹭洲见宋七月那么殷切地往自己房间里瞅,也有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说:“为什么要来我这里找她?”
黎青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那张千年老狐狸的笑脸终于第一次挂不住了。
她脸一沉,问:“她不在你这里?”
白鹭洲:“不在。”
黎青:“没有和你一起睡?”
白鹭洲:“没有。”
黎青:“是今天没有还是一直没有?”
白鹭洲:“一直没有。”
话落,除了白鹭洲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七拐八拐地变着法儿把池柚送到白鹭洲屋子里,是黎青起的头、她们所有人一起共同策划的主意。她们以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池柚白天的时候除了稍微困一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居然从第一天开始就停滞搁浅了。或者说直接夭折了。
黎青看了宋七月一眼,对白鹭洲坦诚道:“这两天我刚跟七月谈上,所以我俩一直一起住。七月和池柚换了房卡,所以按理说这几天池柚应该都只
能来你这里住的。”
白鹭洲眼底的情绪凝固了一瞬,目光在黎青和宋七月身上走了一圈后,眉头皱了起来,“她没有来过,她去哪里了?”
黎青:“找找吧。”
宋七月也很担心的样子,拿出她那带着珠链的粉壳手机给导游打去电话。导游被深夜吵醒,听了问题,语气稍微带了点不耐:“没人找我换房间,也没人说过什么没地方睡的问题……”
黎青说:“小柚子的性格不会去找陌生人蹭地方,别问了。我们都去找找。”
众人放下蛋糕彩带,分头散去。
白鹭洲没有关门。
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冰凉的门把,眼底最后一丝睡意完全褪去。
鼻息微重,嘴唇从咬住到放开时,发出了短暂的一下轻气音。
片刻后,白鹭洲转身从衣架上拿了件宽松的长外套,随意一披,出门了。
娱乐房过零点都关了,别墅里没什么空房间。舍友们觉得池柚应该走了很远,或许已经住到了别的宾馆,又或许在海滩上。她们一边尝试打她电话,一边往外面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鹭洲觉得池柚没有走很远。
她在看过大厅,厨房,各个公共卫生间之后,绕到了花园里。
走到喷泉池边时,她脚步一顿。
她能感觉到池柚。
虽然还没有看见那个人,但她能感觉到。
很神奇吧。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两年多,池柚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让她们俩彼此的磁场慢慢地产生了一些交缠。每次池柚出现在周围,她都能感觉到空气有点不一样。
仿佛是有一颗稚嫩新鲜的果子,落在了她看不见的地面上。
但有微弱的甜香气息。
还有细小的滚动声音。
然后她就知道,果子马上要滚到她的脚边来了。
白鹭洲转了个弯,撩开一片肥厚深绿的芭蕉叶,看见了池柚。
池柚蜷缩成一团,手臂抱着膝盖,将自己勉强挤在不长的木凳上。呼吸很均匀,眉毛也没有皱起来,虽然脸上有一点雾露气,但那点湿润没有影响她的睡眠。
睡得很香,很乖,鼻息都浅浅的没什么声音。
白鹭洲走过去,伸手想拍醒池柚。
但她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一僵,撤了回来。
“池柚,醒一醒。”
她只站在她面前,出声喊她。
没反应。
“池柚。”
对方的睫毛动了一下。
“池柚,醒醒。”
池柚的睫毛又抖了抖,模糊地“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她才缓慢地睁开眼睛,盯着站在跟前的白鹭洲看了良久。忽然又眨了下眼,眨去大半朦胧。
“老师。”
她嗓子很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让她的声音的年龄感听起来又缩水了一些。
白鹭洲以为
自己会想问她:
为什么这几天没有地方睡觉不去和黎青她们说清楚?不想说清楚的话,又为什么不来自己的房间?
标准间两张单人床的中间,隔了两米的距离和一个床头柜的长度,池柚过来睡,并不会冒犯进自己的私密范围。
还想问她在这种地方将就好几晚是什么感觉?
能睡得好吗?不冷吗?不害怕吗?
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吗?
可是白鹭洲濡了濡嘴唇,喉咙轻动一瞬,就咽下了所有将要冲出口的疑问。
她只是和池柚说了四个字:
“跟我回房。”
池柚向她确定了一下,不矫情,就只确定了这一下:“我去您的房间睡觉么?”
白鹭洲:“对。”
池柚便一句都没多问了,点头,“好。等等,肩膀和腿还有点麻……”
白鹭洲也没有扶她,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池柚自己缓过来。
池柚还有点头昏脑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等白鹭洲先踏出一步,她就落后白鹭洲半个身位的距离跟在后面。
“你的行李呢?”
白鹭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幽暗的夜里,轻轻的,带着她音色里惯有的一抹微冷的清亮。
池柚想起了以前她在睡觉之前戴上耳机,打开白鹭洲在K歌app里唱的戏。背景音是苏江的琵琶,池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戏种,只知道耳机里的声音好动听。就像今晚白鹭洲说这句话的感觉一样,好听。
“行李在黎师姐那里,我每天早上等宋姐姐走了,就回去洗澡换衣服。”
池柚说。
白鹭洲:“我打电话给宋七月,让她们回来。然后你去拿你的行李,我清理出一块放你行李箱的位置。”
池柚愣了愣,“您的意思是……我之后几天也一直和您一起住吗?”
白鹭洲:“对。”
池柚想问为什么,却有些犹豫。
她没有问出口,可是前面的白鹭洲回答了:“你黎师姐和宋七月刚刚谈上恋爱,你再回去和你黎师姐单独住,宋七月应该不太愿意吧。”
“啊……是。”池柚点头,确实是这样。
然后一路再无话。
舍友们以及宋七月得到了通知纷纷赶了回来,看到池柚人没啥问题她们也就都放心了。只是这一圈折腾弄得人又累又困,池柚也困困的,庆生的事暂时没了心情。
她们把蛋糕放进别墅的公共冰箱里,打算白天再好好庆祝。
走的时候,宋七月想问些什么的样子,飘忽的眼神转来转去,估计是不确定自己今天的住处。
黎青没给她机会开那个没情商的口,直接拉着她手腕带她走了。
门被关上,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
就剩她们两个人了。
白鹭洲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穿着那件浅青色的丝质衬衫坐在了单人沙发里,拿起笔记本电脑看工作的文件。睡意暂无,她短时间没有要上床的意思。
池柚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把要换的干净衣服拿出来,又翻找起自己的睡衣。
两个人都不说话。
池柚找到了,拎起睡衣看了眼卫生间,小声问白鹭洲:“我去洗澡?”
白鹭洲盯着电脑,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如果是普通人,这时候一定会感慨一句好奇怪的氛围。
孤女寡女,陌生的旅居房间,“我去洗澡?”“嗯”这样的对话。
好可怕的暧昧气氛。
而且这种给旅客住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怕客人死在卫生间里没人知道,卫生间的玻璃门都没有装锁,透明度也要比家用的毛玻璃更高一点,人站在里面可以清晰地看见身体轮廓。
可谁叫池柚不是普通人呢。
她硬是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妥,一脸清澈地就拿着睡衣进去了。
白鹭洲本来也没注意这么多,她对于男男女女那些事本就不太敏感,要迟钝一些。直到听到了水声。
然后她才想起了那扇遮蔽性不怎么好的玻璃门,和热水淋在上面时会令玻璃更清晰的水痕。
“……”
她抿了下嘴唇,继续照常工作,全程没有抬起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