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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滚滚,耳边传来无数哀嚎。
已经有大量警员进入这片混乱之地，各个戴着防毒面罩，一边灭火，一边疏散群众。
嘈杂中警员的广播声响起,声音铿锵有力：
“今日有大规模聚集游行抗议店铺清拆,有不法分子自制炸/弹,危害公共安全。请民众放心,尽快从此疏散。附近房屋随时有倒塌风险,再次注意！附近房屋随时有倒塌风险,请尽快跟随警员离开此地……”
广播一遍又一遍重复强调，希望人群赶快离开。
但这片灼人热浪中，仍然有不少人口鼻出血，却固执地举着无人看清的横幅,坚决不肯撤离。
他们像末日炼狱中的殉道者,不知为何如此坚持，将这场彻底的狂乱进行到底,似乎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轰然倒塌的建筑将他们埋葬在此。
好在自制的炸/药火力范围不大,只是炸断了几堵沿街的墙,附近的楼房紧紧挨着,即便是其中一座地基不稳,也有其他楼房一起承重。
这些摇摇欲坠的城寨建筑，明明都是乱七八糟的违建产物，但却因密度过高,互相扶持倚靠，竟然筑成了不可摧毁的坚固联盟，顽强地屹立在这里。
顾今朝在这一片断壁残垣中不断搜寻,被炸断胳膊的人并不算多。能被炸成如此严重外伤的人，必定站在爆炸发生的中心地带。每段残肢切口的形状也各不相同，她很快便找到一条残肢，可以确认无疑。
她飞速拎起残肢，便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外奔跑。
梁柏谦艰难地在这片废墟中搜救，陡然看见一个熟悉身影，竟抱着一条染血手臂往外奔走。他下意识地喊：“顾小姐？”
顾今朝回头看了他一眼，快速说：“我会去你母亲的医院救治一个人。”
她飞速离开，并未停留。
梁柏谦心中极大触动。
一起过来的警员，大多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但由于入职不过半年，经验不足，看见鲜血淋漓的人体残片时，他们也难免觉得恶心反胃，完全是强忍着自己的不适完成工作。
顾小姐抱着那截骇人残肢，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神色，稀松平常。他大感震撼的同时，继续振作起来，直起已经酸痛的腰，拍了拍身边年轻同事的肩膀，沉沉道：“继续吧，不能再有更多的伤亡了。”
他从未想到有一日，九龙城寨会发生这样重大的暴乱事故。尽管有一些守旧的人不断抗议，但寮屋管理组和警署配合紧密，用各种软的、硬的手段，力求谈判出居民满意的价钱，也有不少人自愿搬走。
但这黑暗之城中，还住着大量固执的人，他们似乎不讲道理，也不想谈论赔偿，试图用这么极端暴力的方式，用生死来守护这片贫民窟。
这场发生在清明节的重大爆炸，是各单位和西九龙警署都从未设想过的事故，没有提前预案，因此临时处理起来也十分艰难。
顾今朝找到了等待的周嘉和，发生的一切都先不必解释，两人默
契地朝城寨门口奔走，先救阿龙性命。
圣玛丽安娜医院的保姆车上并无医疗设施，只能快速打开双闪，挂着医院标识，飞速疾驰在公路上。好在医院离这里并不算遥远。
浓烈的血腥味染上这辆车子，顾今朝冷静地向司机解释：“之后我会向院长解释，赔偿你们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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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筫葶??[()]?『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顾今朝讲完这一句，便果决地进入手术室。
1990年，断臂再植的手术成功率不高，国际上成功的案例不是没有，但手术难度极高，几乎很少见。
当然，私立医院更少见到这种情况，毕竟富人很少有这么严重的损伤。受到整个肢体断裂这等严重伤害的人，大多是工厂做工的贫苦人。一般有这种伤亡，又没有正规的医疗保险，他们也支付不起巨额的医疗费用，基本都会放弃治疗。若能侥幸保命，也会接受残疾截肢。
顾今朝这台手术要将断臂接上，并喊了两个医护对那截残肢做清创。
院长亲自出门来看，看见又是周嘉和在门口等待，长长叹气。她已经听说了九龙城寨发生了爆炸事件，产生了许多伤者，大多送往附近的公立医院救治。
若是站在旁观角度，她只会认为这些人可怜又可笑。本就一无所有，还守着一个贫民窟闹出这许多乱子来，最终还让自己险些丢了小命。贫穷又不服输的人们，生命也如蝼蚁一般卑贱。
但若作为这间医院的院长，她很高兴看到这样一台手术，并且有股隐隐的期待。
她希望顾今朝这台手术能够成功。这是一台难度极高的手术，在医疗进步上具有重大意义。如果顾今朝真有这样高超的技术，将大幅提高圣玛丽安娜医院的名誉。
整整六个小时，顾今朝一丝不苟地将每一段血管接好，认真完成静脉缝合，将肌肉严丝合缝地重新接好。
这在末世是再常见不过的重伤，甚至很多人接断臂的时候，没有麻醉可用，只能硬生生忍着疼痛。有很多人会在疼痛中昏厥，之后便再也无法醒来。
更多时候，没有人能拥有一个可靠的人帮忙做手术，只能靠自己。
只不过末世的医疗水平发展得已经极高，能坚持活下来的人，大多能够独立完成这样一场艰难手术。只是缝合水准不同，恢复的情况也各不相同。
对顾今朝来说，这样的手术不算困难，只是她现在有了很多专业的设备和药物，虽然相比于末世这些设备终究落后，但不会缺乏。
她只需要认真完成每一个步骤，将这副断臂尽可能地接好，让它往后使用可以依旧顺畅。
心跳监测仪在不断地规律运转，血已经完全止住，除了心跳不规律之外，没有生命危险。
直到将手术做完，顾今朝才放松下来，发觉自己的帽子和口罩内已经
()全是汗。
走出手术室，她几乎已经筋疲力尽，今天做了太多的事，也有太多措手不及。
脱去防护服，她还是坐进了周嘉和怀中，在医院冰凉的凳子上，沉沉在他怀中睡去。
从前没有这样可以放松的时刻。
顾今朝眉头紧皱。从前，每一次，甚至在她忍痛处理好自己的重伤后，也必须保持警惕，一直到寻找到下一个安全的据点，才敢放松下来，将所有的缝隙封死，在剧烈疼痛中警觉地熬过一秒又一秒，直至恢复精神。
现在无论何时，她都有这样一个安全可靠的怀抱，随时可以蜷缩在这里休息，不用担心别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继续当66号的心，会产生剧烈摇摆。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柔软下去做一个什么都不奢求的普通人，这种想法，会立马消散。
混乱记忆涌入梦中，梦里，她看见一个年轻长发女孩的身影。
女孩背对着顾今朝，守在一间高楼之中。
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前，女孩自顾自地抬手弹奏钢琴，指尖在黑白琴键之间轻快地跳动。
女孩的剪影总是伴随着这间大房子出现。那是某种高档建筑离的大平层，明亮又温馨。宽阔的厨房里放着各式各样高级的烘焙工具，女孩从里面端出各种拥有独特名字的甜点来，它们的香气萦绕左右。
女孩再次整理她的书架，无数琳琅满目的书籍铺满了墙面。许多黑胶唱片与蓝光碟片也在此停驻。女孩打开一台古旧的黑胶唱机，这种用模拟信号来传递声音的机器，在几百年后已经古老得成为一种昂贵的怀旧玩物。
一张黑胶唱片吱吱呀呀转动，它们的声音每经历一次播放，就将产生一丝磨损。
女孩自顾自听着，将这注定日益不断消散的美好，当作莫大享受。
满墙的高精度投影屏幕上，映出不太清晰的古老胶片电影，里面人影攒动，光影静默流淌。女孩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生活无法向前踏进一步，只是默默地在体会这些古旧过时的东西，那明明是已经被高速发展的科技，所无情淘汰的东西。
顾今朝不知为何，在混乱回忆中走近女孩，仍然看不清她的脸颊，只是望着这张剪影，不解地问：“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女孩摇头，固执地坐在沙发上，捧着自己珍贵的日记本，继续用古老的方式，记载最后的文明。
记忆再次重复，一次又一次，顾今朝走上前去。
最后一次，记忆中的顾今朝满脸泪痕，绝望地问：“跟我走吧？”
女孩最终掉过头来，这座建筑已经开始摇摇晃晃，收音设备中还在坚持不断地播报：“特大灾害即将来临，一场宇宙星系飓风即将到达，请最后坚守的市民快速撤离，请避难！请避难！”
朝窗外望去，这栋楼下，早已横流尸体，四处是断壁残垣。
似乎已经有不少天灾降临，顾今朝忘记了这是哪一年。
女孩并未惊慌，只是笑着对顾今朝说：
“你走吧。我会留在这里。我会在这里死去()，豔g?葶蝥?N瞍?沄?”
“拏?瞍⒄[()]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无法面对崩塌的世界。”
“接下来的路，只好由你一个人努力活着了。”
顾今朝拼命地想拉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女孩强硬地把顾今朝推出门外，飓风夹杂着狂放暴雨，已经来临。
最后一刻，顾今朝爬上一艘救生船，望着这座大楼在风雨飘摇之中，地基被摧毁，最终轰然倒塌，成为一座废墟，很快消失于高涨的海平面里。
顾今朝泪流满面，绝望地喊：“姐姐……”
她出了很多汗，在此刻惊醒，记忆碎片历历在目。
她明白，曾经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守在最后的旧城邦，不肯踏出一步，献祭般死亡。
顾今朝理解不了，也无法原谅。为何，只有她会这样坚定地往前走，去追寻活着的希望，去追寻下一个文明的机会。
为什么，记忆里的女孩，宁愿在废墟成成为碎片，也不肯走出来活下去？
为什么，九龙城寨的居民，他们是如此固执，宁愿在爆炸中血肉横飞，也不肯放弃脏污老旧的贫民窟？
醒来时，她望见周嘉和的下巴。
他就这样雕塑般坐着不动，给她一个柔软怀抱，见她醒来，才温热道：“阿朝，辛苦了。”
顾今朝紧紧抓住他的领口，声音嘶哑道：“跟我走吧，离开九龙城寨，好不好？”
跟我走吧，姐姐。
跟我走吧，阿和。
好不好？
求求你们。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些卑微话语，几乎快被那些记忆撕碎。
周嘉和却并未回答。
他只是紧紧抱着她，低声道歉：
“对不起，阿朝。”
“再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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