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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空荡房屋,提供了生活的新鲜希望。
顾今朝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热切地规划过，一个生存据点该如何装点。在从前，每次找到安全的地方,都无法长久占据。
但这个房子不同，是她接了高危委托的酬金,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房间。
是未来憧憬搬入的家。
这间公寓长期无人居住，但有物业服务定期上门打扫，故而很干净。
顾今朝与周嘉和站在玻璃前，朝下望去，从前可望而不及的城市灯火星星点点。等这间公寓通好了电,也可以成为其中一盏灯火。
锋利危险的刺猬收起她的刺,安全地让自己贴紧一个滚烫的怀抱。
齿间相抵，舌尖酥麻。
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乖巧地闭着眼睛，安静又投入地取悦她。
周嘉和的睫毛轻轻颤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动情忘我地投入这场旖旎亲密，极尽他能给出的温柔，将她的唇烧得火热。
之前还很青涩，最近唇齿之间的演练越来越多,渐渐熟练。
他们便这样站在玻璃前,亲吻又亲吻。
很久很久，她心满意足地放开手,空气安静得只能听到周嘉和低声喘息。
他疯了这么一会，才冷静下来。
周嘉和倚靠在落地窗前，外面星点灯光背着他洒进来，他的身影交错在光线之中,半明半暗。
“阿朝，等你的正式证件办好，我们去一趟银行吧。”
“为什么？”
周嘉和轻轻笑笑，就着昏暗光线看她，内心柔软成了一汪水，低声道：
“我们两个人之间，总是你先走一步。”
“我没有什么本事，连搬出来找个房间住，都是你在奔忙。”
“我想给你办一张银行账户。等以后，赚到钱都存进去，你随时可以取用。”
他一脸诚挚望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从今日起，想努力把你喜欢的公寓买下来。他会用双手努力做事，想尽各种办法。
置办一个家给她。
顾今朝对存银行没太多概念，在末世时期，所有机构名存实亡，早失去了公信力。但既然他这样说，那便好。
刚好，后面她的行动会越来越危险，不可能将货币随时保管，放在阿和这里，很放心。
她点点头，随后问他：“今天晚上我想留在这里，你可以陪着我吗？”
周嘉和环视这间屋，除了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便说：“明天我们去买点家具进来。今天怎么过夜呢，难道要睡地板？”
顾今朝有股执拗，这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据点，不会被任何人夺走，本可以慢慢享用。但她就像所有末世生存的人一样，对安全据点的占有欲达到顶峰。
她不打算更改决定，“靠着墙，度过一晚。我自己就可以。”
她很怪，从前不需要给别人解释，但她可以放心地告诉阿和。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我很想在这里守着它过夜，这样，明天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才会放心。”
周嘉和很理解，每个人总有那么一处内心脆弱的地方。阿朝在他怀里睡觉，也总是蜷缩身体，随时戒备，只是最近才稍稍好一些。
她很缺乏安全感。
周嘉和冲她点点头，神色飞扬，“我陪你一起，那我们出门去逛逛，买点睡觉用的东西吧。”
他们走出门，将钥匙收好，从这间高楼电梯下来。
这间公寓处在二十层，不算太高，但也足以从高空向下俯视。
周嘉和在城寨生活这么多年，其实从前坐高层电梯的经历屈指可数。至今，他还会对失重感有强烈感觉。
顾今朝敏锐地发现他的不适，捏住他的指尖。
“多多适应，以后也许还有几百层那么高的楼呢。”
“好夸张啦，全港最高的也就六十多层的吧。”
“以后科技发展迅速，也许就有那么高的楼。”
“哇，那需要好几百年吧，我大概是活不到那一天咯。”
周嘉和这一句玩笑，却令顾今朝突然打冷颤。
顾今朝想起模糊的旧世界记忆，那些关于城市的记忆已经全是碎片，只能依稀记起来一些模糊的场面。
比如几百层高耸入天的楼房，能在空中穿梭的交通工具，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中穿插着各色霓虹招牌。那个世界甚至有一点点类似现今的香江城市全貌，但明显，又比这里的科技和医疗技术发展得更远。
说起来，那就是几百年后的世界。
他当然活不到那时候。
一个悚然的想法突然在脑海中冒出来。
她被那本书带来，究竟能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如果有一天，没有那桩导致她死亡的案件，她会不会因为某种蝴蝶效应，以其他方式从这个世界消失？
在此之前，这种问题本不是她考虑的范围。对从前的顾今朝来讲，每一天只要能找到足够的生存物资活下去，便活一天算一天，都是赚到了。
呼吸这个世界上的新鲜空气，吃到美味的东西满足食欲，沐浴阳光，都是足够支撑她活着的理由。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能一直活下去就是她唯一的愿望。
她只管贪婪、放肆、热切地活着，不必担忧还能活多久。只要尽力提高每一天的生存质量，就放手一搏。
但她极为难得地开始考虑时间的问题。
除了活着之外，她有了新的奢望。
她望向周嘉和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很想留住他，在每段生命里。
不光是在这本书的世界里。
手牵手逛街时，顾今朝总有一股强烈的患得患失感，将周嘉和的手抓得很紧，连他在店面门口买东西，都揪住不放手。
周嘉和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便别扭地用单手完成付钱、拿东西的一系列操作，引来路人目光
。
十指相扣，做什么都不放开手。
有时候顾今朝的占有欲很惊人，但周嘉和只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得意还来不及，哪里还管别人的目光。
手心被周嘉和晃了晃，顾今朝才朝他目光望去，只见他眼巴巴望着一间甜品店，西洋名字，一串不认识的英文。
橱窗里，满目的精致甜点，价格也很美丽。
周嘉和牵着她来到这里，满怀期待地讲：“今天恭喜阿朝有了自己的房间，为了庆祝，我们买一个蛋糕回去吃吧。”
他也会笨拙地学习一个城市里生活的年轻人，会如何对女朋友有仪式感。
顾今朝望着亮晶晶的甜点橱窗，感慨自己的变化。她现在对食物的欲望似乎彻底降到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水平，没有想砸破橱窗抢走它们的冲动了。
“好，那我挑一个。”
她最终挑选了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店员将它精致包裹，递在周嘉和手上。
周嘉和大包小包提着一堆东西，另一只手仍牵着她手，一刻也不愿意放开。
蛋糕店门口灯光温馨昏黄，人来人往，有人会低声讲一句，“那对拍拖男女，感情好好喔。”
如果不要变，一直是这样，就好了。
顾今朝竟冒出了这种想法。
回到空荡公寓，夜色终于冷了下来。外面的灯光已经稀松减少许多。
冷寂的新房中，周嘉和就着玻璃窗外微弱灯光，热气腾腾地掏出方才买的许多东西。
横排铺好几张坐垫，打开一张简易折叠小桌，他将专门买的一支低矮蜡烛放在桌上支好。
打火机轻轻一滑，火焰在夜色中跳动，蜡烛的昏黄火光充斥了小小方寸之间，将两人的脸映得昏黄又温馨。
他坐在其中一张坐垫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甜点的包装盒。
不用高楼大厦中的昂贵餐厅，借着街灯，一起在烛光中许下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就这样，也很浪漫。
“阿和，我想把床放在那里，这样每天一醒来就能看到阳光。”
“好呀。”
“厨房有电和燃气，就不用生火那么辛苦。”
“好呀，我会天天做饭给你吃。”
“我们再买一台洗衣机，这样你就不用辛苦手洗。”
“好呀，感谢女朋友这么关心我。”
“还要一个衣柜，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衣服。你知不知啊，你是真正的靓仔。”
顾今朝望着周嘉和的脸颊，昏黄烛光下，他一张脸被映得柔和几分，样貌更加出众，认真望她的瞳孔内反着熠熠光亮，像是天空上方那些闪烁的行星。
顾今朝向来不大关注男人的长相，所有的男人在她眼里只有辨认特征，但于长相的优劣上，她几乎没什么概念，甚至不太能想得起来任一个人具体的样子。
但周嘉和的五官，每时每刻，烙印般深深印刻在她脑子里。
每每有这样恰当其时的灯光和角度，
他的样子就更深刻立体几分。
“真的好靓。()”祙?睺??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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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今朝仔细想了想，她后知后觉的心动，是从乱摸他那一晚开始苏醒。
算起于皮囊，又好像不算。
她还是分不清自己的喜欢，到底是起源于对这具身体的迷恋，还是那些无数占据她有限记忆的碎片。一幕幕，他对她讲的好多话，她都能清晰深刻地记起来。
“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那我会很庆幸，还好长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如果不是呢？但我又说不清楚。”
“这种事，不需要说清楚，我也明白啦。”
他轻轻俯身，小鸡啄米般亲了亲她的脸颊。
“你呢？你在这间房有什么想置办的东西吗？”
周嘉和指指某一堵墙边，目光虔诚地许下承诺，“等我赚到足够的钱，我想在那里为你买一架钢琴。一开始可以先买立式钢琴，等发达了，换成三角钢琴。”
他甚至不知何时做了功课，才能区分钢琴的种类。
顾今朝久久看他，烛光轻轻跳动，他们两个人又像进入一幕模糊胶片。
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精神需求了，除了重新闯入她生活的钢琴。五线谱上的美丽旋律，指引她从原始生存需求，转向想起来一些来自记忆深处的精神诉求。
她想起那个梦，梦里她对花园中的人说，她需要文明。
后来，她踽踽独行不知多久，早已将文明忘个一干二净。
周嘉和想的事情，甚至有些超出她自己的设想。
他在意她的精神诉求，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意过。
在Madam陈那里，跟着许乐恩练习钢琴，是因为这件乐器与案件有关。为了接近黑医，才将这个当作一项任务。
无人在意过，她当真隐秘地热爱那些音符。
但这个人是阿和，他总是这样，默不作声，却将她照顾得滴水不漏，将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都认真纳入规划。
“阿和，你变了好多。”
她不禁感叹。
初遇时，他还是一个贫穷自卑的城寨青年，什么都不敢想，生活颓丧，有一日过一日，经常跟着一群烂仔混生活费。那样的他，面对繁华城市，总会退缩。
但现在，她推着他走，他自己真的能走出那禁锢他的城寨。
周嘉和明白她在说什么，晃晃她的指尖，亲昵地说：
“嗯，肯定会变。我是一个成年男人，不可以再那么幼稚。”
“而且，我现在有你，考虑的事情也多了，要努力对你负责任。”
“想护你平安，想尽可能多赚点钱，给你更好的生活。”
他不会讲什么文采飞扬的好听话，只能将心底最真诚的想法讲出。
()“什么是对我负责？”
顾今朝对责任一词的理解，已经落后太多年。在她的世界，法律条文都是废纸，那世界再也没有人需要关注责任，那是一种古老的、遥远的魔咒，无人愿意拥有那等枷锁。
周嘉和也不知道字典里怎么解释这个词语，但他有自己的理解，他笨拙又认真地，用自己知道的最文绉绉的词来解释：
“就是不管生、老、病、死，我都在你身边，保护你，把赚到的钱给你花，陪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这番话对顾今朝而言，是范围太大的承诺。她本能地无法相信。
但这个人是阿和。
她还是问：“那你想负责多长期限？”
烛光猛然跳跃，火光外，他的影子高大起来。
他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脸颊，眸中闪烁耀眼光亮。
随后，他轻轻俯下身来，将脑袋埋在她颈间，在她耳边，沉沉地许下承诺：
“一辈子。”
“用一辈子，为你负责。”
衣摆晃动，蜡烛轻轻摇晃了一瞬。
明日之后的事，万千叵测。顾今朝从不去假想那么久远的事，只要当下，有美好憧憬便够了。
但她还是被耳边这句酥麻的话语，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有强烈的想流泪的冲动，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这个世界的一辈子，究竟能有几年，能否正常生活到一个人老去，变成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时，再了无遗憾地死去。
他不可能活到几百年后的世界。那她呢，又能在当前的世界停留多久？
她突然会对未来感到恐慌。害怕这样的美好，有一天像胶片电影一样，某一日在某个镜头，戛然而止。
她会怕。
爱会让人变得软弱。
“嗯。我尽力。”
“也对你负责，一辈子。”
她还是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