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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适逢初一,各宫妃嫔全部到齐向皇后请安。
队伍中多了一个十分刺眼的美人——嘉妃终于大安,可以出来了。
她大安这日正是未央宫重修完工之日。
未央宫离含元殿只需半炷香即可走到。
大家都知道这是何意,时隔多年,嘉妃重新复宠。
或说,她从未失过宠。
皇后已不在意这一切,嘉妃独得恩宠又如何,毕竟四皇子六皇子都已成人。
贵妃也成了皇贵妃。
早已物是人非,宫中多出那么多新面孔,皇后很乐意一个一个为嘉妃介绍。
嘉妃脸上的脂粉盖不住岁月无情的痕迹。
到底十年过去了,她保养再得当,也敌不住时光荏苒。
她座后长长一排位置,坐着她未来日子要对付的劲敌。
张美人、王婕妤……
皇后笑着一一为她介绍这些鲜嫩面孔。
嘉妃以为自己得意,皇后已不再将她视为对手。
皇贵妃坐在皇后下首,肚子已遮挡不住,脸上越发圆润。
懒洋洋地截住话头,“嘉妃妹妹,别看新入宫的姐妹多,皇上倒底念旧,还想着你呢。”
“未央宫里缺什么只管让人来告诉我,都给你补上。姐妹们有什么事也别往心里放,空了来紫兰殿说说话,咱们也好解闷儿。”
皇贵妃一向八面玲珑,与人交好,宫里的妃嫔喜欢和她来往。
有点大事小情,她能帮都帮,与六王爷一样,博个贤名。
反而衬得皇后苛刻。
大家都七嘴八舌交谈起宫中杂事。
皇后板着脸叫大家都散了。
宫嫔三五成群,跟着皇贵妃到紫兰殿闲话去了。
皇后急召凤药过来。
她忍受不了皇贵妃的嚣张。
放在从前,皇贵妃绝不敢在自己讲话时开口。
这种小事她若发火,显得自己小气。
她不发火,肚子又憋屈,皇贵妃很会在小事上给自己添堵。
时间快到晌午,凤药才过来。
进门先向皇上请罪,“娘娘恕奴婢来迟,今天奴婢当值,一直在皇上跟前伺候,不得空闲。”
“皇上的差事自然更要紧,我只想问问你,皇贵妃那边什么情况。”
“皇上莫急,再怎么样也需产子之时见分晓。”
“十月怀胎,我等不及了。”
凤药只磕头不作声。
皇后走到她面前,阴沉着脸说,“抬起头。”
“你不能提前动手,叫她早产么?”
这几句话说得慢吞吞,杀气腾腾。
“最近每煎药,两三人一同看着,已经很难下手。”凤药如实回答。
她就怕皇后提出难以应对的要求。
“若皇后真要奴婢试试,奴婢勉力一试,若是暴露,也许会引起皇贵妃警觉,再下手就难了。”
皇后觉得也有道理,好不容易里头插进去内应不能随意暴露。
这人需放到紧要关头再用。
“你把日常多下的那药包,用过的拿来一包我看看。”
“用过的”三字,皇后加重语气
凤药磕头应下,她早有准备。皇后这是想拿自己下药的证据,好在必要时威胁自己。
皇后见自己说话凤药无有不从,又问,“你可有办法给皇上吹吹风,放公主出修真殿?”
“奴婢勉力一试。”
凤药从清思殿光明正大出来,顺着大路回书房。
她去的时候是绕的小道,小心翼翼避开人。
因为不知道皇后找她为的是何事。
当知道皇后要她吹吹风,放公主出来时,她大方走出清思殿。
不多时,皇上便知道自己的贴身宫女被皇后召见了。
他喊来凤药问她皇后有什么事。
“只是问问皇上有没有考虑过放出公主。”
凤药低眉顺眼道,“奴婢虽贴身伺候皇上确实不知。无法回答。”
皇上思虑片刻,“你去传旨,公主可以在修真殿院中散散步,不得出院。”
这已算是恩赐,可以走出暗沉的殿堂,走到太阳下。
凤药去传旨,公主自殿内看到了她。
她素面朝天,手中拿着酒瓶,穿着火红丝绸寝衣。
堂内生着数个火炉,房门大开,这样又亮堂,又暖和到不必穿太多。
天色尚早,她已喝得半醉,看到凤药,她指着对方,“来,小丫头,陪本公主喝点。”
凤药心中厌恶,面上平静,向侍卫传过旨意。
转头对殿中脚步踉跄的女子道,“公主已经可以在殿外活动活动了,只要不出院门即可。”
凤药向侍卫行了一礼离开。
公主追出来,拉住她,眼神热切盯着她,“牧之怎么样了,他回来没有。”
凤药用力挣脱开公主双手,“他为什么情愿冒险去南边,请公主好好思量。”
说罢,她快步离开修真殿。
身后巍峨殿堂的琉璃瓦在蓝天下闪闪发光,站在院中的人格外渺小。
“替我给父皇磕个头,谢谢他格外开恩。”
公主靠在门框上对着凤药的方向大喊,火红的裙角被春风掀起。侍卫都回避了眼神,她却毫不在意,举起酒瓶向口中灌。
晚间凤药去探九王,带了许多肉食,简单熬了个汤。
李瑕在烛光下看书,见了凤药拿的菜。
懒洋洋地问,“现在懒得给我现做吃的了?果然九皇子还不如个小太监值得你关心。”
他一跃而起,凤药四处打量一下,伺候他的净是太监,连个宫女也不见。
回过头,李瑕站得离她几乎贴在她身边。
凤药退后一步抱臂无奈瞧着他,“九殿下,注意言行。”
“若我偏不注意呢?”他笑嘻嘻向前逼近一步。
“那我再也不来送东西了,反正你是皇子,谁敢亏待你么?不欠我一个巴结的。”
李瑕眼睛一黯,自嘲地退后几步,“谁都嫌我,哪有人巴结我这种不受皇上待见的皇子,我小时候他们喊我野种。”
“大胆!”凤药严肃喝斥说,“哪个奴才如此大胆,该拉去打板子。”
“放心吧,我记着呢。现在我大了他们也不敢怎么着,不过伺候得不经心,无所谓。”
桌上摆下四道菜,一道汤,两肉两素,凤药疲惫坐下,对着昏黄烛光拿起筷子递过去。
“你喜欢一起吃,我陪你。”
“闲了我还烧菜给你,写了水牌,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烧给你。”
李瑕拿着筷子久久不下筷,凤药奇道,“又怎么了?”
“不知牧之大人在受什么罪,食不下咽。”
凤药也放下了筷子。
“倭人骚扰南疆不是一天两天了。”李瑕平静地说。
“我想去那里,驻守在那,我不怕苦不怕远。与他们厮杀便是死了也好过闷在这活死人墓,无所作为。”
“你愿意上战场。”
李瑕起身,去床边墙上取下挂着的一柄剑,抽出。
那殿堂内十分空阔,他慢慢舞起剑,口中道,“你当我只是个孩子,连你也小看我。”
剑舞得越来越快,他懒散的目光逐渐锐利。
纵跳腾挪,身姿十分灵活,一看就知平时没少练。
“我的骑射可经和老四老六比一比,我只是瘦,并不弱。”
他大约总被人小看,对自己身材十分敏感。
“你既知道自己身量不够,还不好好吃饭?”凤药温柔指了指座位,“坐下。”
她用稍稍霸道的口气吩咐,“多吃饭,多锻炼,会越来越壮实。”
李瑕合上剑放回原处,夹起一筷子肉,汁水淋淋塞入口中,“总有一天,我要杀光倭人,杀光所有敢冒犯我大周的敌人。”
“那你多加小心,刀剑无情。”凤药帮他舀汤。
他眼睛亮闪闪问,“你会哭吗?”
凤药不理他。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本翻烂的书放在凤药面前。
“兵法策”边缘已破损了。
“借我也瞧瞧?”凤药边吃边翻了翻随口问。
“你爱看书?”
“不一定比殿下看得少。”凤药笑答。
她识得这是本古籍,珍本,被翻成这样,实在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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