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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阻击对策,已经定了下来,再开紧急军议,不外乎也就是将既定的阻敌之策再强调一遍,并把翟让“张须陀部到后,会派兵来援”的承诺再讲上一讲,如此而已。
守城有三大前提条件。
一个是“先守野”,城外得有据点;一个是“外有援”,得有援兵,若无援兵,孤城无援,看不到希望,士气势必低沉,城就难守;一个是城内得安定,不能军民间存在激烈的矛盾。
这三个前提条件,尤其前两者,徐世绩部目前都具备。
因此,单从表面看,徐世绩对守住封丘县城,挡住张须陀部南下的信心,还是很足的。
简短的紧急军议开罢以后,他给罗孝德、聂黑獭、李善道等将鼓劲说道:“贾务本部是三天前出的齐郡,齐郡至此,数百里远,最快他也得两三天后才能到达。咱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加强城防和修筑城外的营垒。等他兵马到时,咱们的守备力量,必然能够比现在更强。且其所率之先锋兵马,才只三千余,故俺断料,单靠他,断然是难以打下咱的封丘县城。而至於张须陀,翟公已允诺,他会遣兵前来相助於咱,则便即是张须陀亲引其主力到了,也不足为虑。”
罗孝德说道:“是,贾务本自是不足为虑,但是大郎,万一贾务本、张须陀不来打咱封丘,如何是好?”
“封丘扼在东郡、济阴郡入荥阳郡的必经之地,不打下封丘,他们怎敢放心进入荥阳?此其一也。此前,凡我瓦岗部曲北入东平等郡,尝屡被张须陀部所败,张须陀部上下必甚轻视我等,此其二也。合此两者,俺断料贾务本也好、张须陀也罢,只要兵到,肯定都会先打封丘。”
罗孝德有这一问,其实是盼着张须陀不会来打封丘,却闻得徐世绩的这般回答后,他挠了挠发髻,只好讪讪说道:“是,大郎所料甚是,是俺多虑了。”
“俺今天就派人向翟公报讯,请翟公抓紧调兵来援助咱们;诸位,该加强城防的,罗兄、黑獭,好生地监督、催促你两部的部曲和拨给你两部的民夫,利用好剩下的这两三天功夫,加紧继续加强城防;该筑营的,二郎,你的城外营,更要抓住留给咱的这两三天时间,务必要赶在贾务本部到前,把营垒筑成。此外,出掠胙城等地的你们各部部曲,你们今天就传令过去,召他们立刻回来,同时不要再分遣部曲出掠了,即日起,咱们全军上下,全以备战为主。”
罗孝德、聂黑獭、李善道等将起立,俱行军礼,大声应诺。
“先下城去,把丁壮分了。”
诸将随从徐世绩,於是从城楼上又下将来。
贾务本是张须陀的副将,其人亦有善战之名,最多两三天后,他就会率兵马来到,这个消息,好似是一块巨石,压在罗孝德等人的胸口。由致挑选丁壮这事儿,诸将也都麻利了许多。不到一个时辰,千余丁壮,尽被三部分完。李善道最先选的,共选了三四百人。
领着这三四百丁壮,回到筑营之所在。
按照已经总结出来的编练新兵的办法,李善道将此三四百人打散,不同乡、不同党的人,混编一处,火长以上军吏,皆选老兵出任,分别拨给了秦敬嗣等团。
攻濮阳、打费青奴两仗,特别是后者这一仗,虽然伤亡颇有,但也远没有到伤亡三四百数的程度,这三四百的新兵补充进各团之后,不仅各团的兵额全都达到了两百人的满额,并且还各有或多或少的超出。总的算下来,李善道现有之部曲,新旧加在一块儿,实已是超过了上等军府的满编兵额之数。上府的满编兵额是一千两百人,他的部曲现达到了一千三百多人。
——除掉解烦两队的百人勇士,和李善道自用的亲兵护卫,现有之兵数,刚好能够再多编出一个团。只是大敌将至,很快就要开战,这个时候若再改动编制,多搞个团出来,明显不合适。因是,与其多搞一个团出来,不如索性就让现有之这五个团的兵数,各有所超出为宜。
唯是,现有之部曲尽管得到了充足的补充、一定的扩充,首先,新补充进来的这三四百人,李善道问过了,多非府兵,大多没参加过军训;其次,纵其部中之那些“老兵”,不少也是在濮阳才召来的,亦缺乏足够的战斗经验,则如此,等贾务本、张须陀这场仗打完,若是李善道到那个时候还能活着的话,——则他现有之的这一千三百多部曲,又还能有多少幸存?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言诚不我欺!
又何止枯的只是兵骨?在徐世绩,或更高一点,上到翟让、李密等人的地位来看,却就连李善道、徐世绩这等的中高级将领,如果他们战死在了疆场,只怕也仅是“万骨”中的一堆。
李善道、秦敬嗣、高曦等日夜督工不停。
又赶了两日两夜的工,城外的营垒筑成。
徐世绩亲自过来,驰马绕营,巡查了一番。
但见这营,占地四方,内足可容两千人屯驻,四面营墙高大厚实,四个营墙的角上箭楼矗立,一座数丈高的望楼,耸出於营中,人居其上,足可俯瞰营外远近。
又见营墙外数十步外,弓弩射程可达之处,一圈宽约两丈的营壕,已从不远处的河流中引水入灌,波光粼粼;在壕与营墙间,布满了鹿砦、木蒺藜、铁蒺藜等物,且挖有陷坑。
又营壕内外,分层次地布置了三道阻滞敌人前进的防线,最远的是木蒺藜、铁蒺藜区;其次是陷坑、鹿砦、拒马枪区;最后是在营壕的内侧,建筑了一道羊马墙。
“设俺是敌,望而生畏。”徐世绩看过,赞叹说道。
起先,徐世绩还想帮李善道设计一下他的这个城外营该怎么修筑最好,后来见到高曦绘制的图纸后,却是没多少可做添减,只是给添加了一面营壕内侧的羊马墙。——羊马墙,又叫羊马城,这东西通常是建在城外的护城河内侧的,是守城时的第一道正式防线。一来,天冷护城河结冰时,还有这道防线,能够阻止敌人直进攻成垣;二者,可以设兵在此墙后,增加敌人渡护城河时的难度。封丘城外的护城河内侧,徐世绩亦令增建了这样的一圈墙。
知道这座城外营整体的规划,皆系出自高曦之手,徐世绩从李善道的从骑中找到了高曦,唤他近前,勉励说道:“君既敢勇斗,复能筑营,大将才也,日前破费青奴部之功,俺已为你上报翟公,听说你现是二郎帐下别将,且勉力之!待再击退张须陀,将校之擢,翟公必授。”
高丑奴、高曦都是猛将,自是不可能只以“队正”之职,来领那两队“解烦兵”,故李善道报与徐世绩批准,任他俩了“别将”之任。如前所述,长史、别将、兵曹参军等都是隋军中,一军府之主将帐下的属吏、属将,或掌各类军务,或冲锋陷阵,为军中猛锐。
李善道心中一动,摸着短髭,佯笑与高曦说道:“沐阳,还不快谢过大郎?”
高曦行了个礼,说道:“曦深受李郎君厚恩,自当竭力尽智,以效命也。”
当天,成车的粮秣,从城中拉出,运进了李善道的这座城外营中。又修筑营垒的那千余民夫,徐世绩给李善道留下了三百人,以负责战时的后勤等方面事务;并及军中的军医,也拨给了李善道数人。至此,城外营的内外防御、各项的守战准备等等部署,已是大致完成。
出掠胙城等地的王须达等团,也已返回。
抢了不少的粮钱以外,还抢了些妇人,这些妇人,李善道命令一个也不许留在营中,尽送到了城内,先安置在城中,等打完这一仗后,这些妇人的归属到时再说。
大战在即,强敌将至,有的将士紧张,有的将士恐惧,有的将士兴奋,各类情绪混在一起所产生的临战前的气氛,随着贾务本部的越来越近,在营中也随之日渐地弥漫开来。
营成后次日,城防的巩固、加强也基本完成。
军报一道道的从北边送来:贾务本部已至东平郡;贾务本部已过东平郡;郑苟子和留驻离狐的将领俱皆弃城,都率部南下逃来;贾务本部并未追击郑苟子等,日行六十里,已到韦城。
韦城到封丘百十里远,这即是说,至迟后天上午,贾务本部就将到达封丘城外!
却於这天晚上,将近夜半时分,营中的李善道忽闻营外的官道上,传来了嘈乱的动静。他刚巡视了一遍营中,才准备歇会儿,闻得动静,吓了一跳,从榻上下地,急披衣而出。
高丑奴在外帐,还没睡,见李善道出来,忙跟了上去。
“郎君,军报说,贾务本部今上午才到的韦城,依照路程,他一日六十里的话,不可能现在就到咱封丘啊。”高丑奴满腹疑窦,说道。
“他妈的,兵不厌诈,不闻徐大郎说么?贾务本颇有计谋,这家伙的一日六十里,没准儿是个烟雾弹,是在哄咱。”李善道紧张而又兴奋,脱口骂了脏话,这句话说完时,步已出了帐篷,令道,“传令下去,秦敬嗣、王须达两团增援营墙,防备来者真的是贾务本部。王湛德、王宣德呢?再给他俩传令,带上人手,分道巡检营中,弹压各团,禁止兵士出帐,切勿不可生乱。”
烟雾弹是个什么玩意?高丑奴已不及再问,领命应诺,便赶紧去秦、王两团的驻区,向秦敬嗣、王须达传李善道此令;另有亲兵去找王湛德,给王湛德传令。
李善道的住帐离望楼不远,在帐外亲兵们的护从下,李善道自登上望楼。
夜下远眺,见那十来里外的官道上,火把稀疏,费劲地细细观瞧了多时,看将出来,绝非是正规的部队在行军,倒像是一支溃兵在奔窜逃命。
眼望着这支溃兵从营前经过,奔向封丘城,李善道不觉心生纳闷:“怪了,这是何部的溃兵?郑苟子和离狐的驻兵么?不对呀,军报言说,贾务本并未追他们。”蓦然想到一部兵马,“难道是此人所部?”
却见得这支溃兵到了封丘城下,又远远随风传来他们的呼喊之声,隔得稍远,听不清他们喊的甚么。过了一段时间,城墙上垂下个吊篮,应是徐世绩派人下去了。又过了会儿,该是这被派出之人,确认了这支溃兵是属何部,吊桥放下,城门打开了。
但这支溃兵并没有被允许进城,李善道遥遥望见,只四五骑进了城中。余下的溃兵大部,乱七八糟的,在护城河外的野地上,或躺或坐的,开始休息。
又过了会儿,城门再度打开,数人从城中出来,驰马到了李善道的营外。
进的营中,带头的是徐世绩帐下的一个得用军吏,他向李善道禀报:“奔溃来者,系周文举部。大郎担心将军营中不知虚实,或会生乱,因令小人来报与将军。等天亮,请将军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