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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还是不提醒为好。
提醒,总得有个由头,李密现刚入伙,没有借口可做由头。
因而便是提醒,也得且等日后,待李密与翟让的矛盾出现,才好寻机,从容进言。
遂於次日下午,在徐世绩住处见到徐世绩后,李善道终究是暂未对徐世绩做任何的提醒。
见到徐世绩未久,翟让便遣人来,请徐世绩去聚义堂。李密、王伯当等刚到聚义堂,正在与翟让叙话。李善道的地位仍是不够,没资格参与这样的高层闲叙,但做个随从,跟着徐世绩去还是可以的。徐世绩便带着他,与同样接到了翟让邀请的单雄信一道,前往聚义堂。
到了聚义堂,徐世绩、单雄信自入堂内,李善道与刘胡儿等留在了堂外,候在廊上听唤。
雨仍还在下,不过和昨天一样,下得依然不大。
一边与刘胡儿等东扯西聊,李善道一边远望雨下的蒙蒙山色。
乌黑的云层堆积山顶,仿佛伸手可触,压得远近山间阴阴郁郁,却那藤萝、松柏,反更苍翠。
虽然在李密正式得以入伙之前,李善道就已做出了决定,不管翟让何时才会松口接纳李密入伙,反正他只要抱好徐世绩的大腿就行了,但事到临头,真到了李密得以入伙的今日,却如他昨晚没得忽来的担忧,他一颗心,却还是忍不住的七上八下,颇是忐忑。
那愈发葱翠的藤萝、松柏,好像是随着李密入伙而即将快速崛起发展的瓦岗前景。
却这漫天阴沉的乌云,则又好似是发展前景之中早已然隐藏下来的深重危机。
李善道望着阴云和云下山间的苍翠松柏,肚皮里寻思想道:“罢了!我才是个二百人的校尉,寨里的事,插不上嘴,有道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再想,亦是瞎操心。便还是按我想好的对策吧,管他李密、翟让,老子且只管抱牢了徐大郎的大腿,关键不可叫他死了,才是要紧!”
耳中听得刘胡儿在与他说话,收回心思,听见刘胡儿说的是:“二郎好酒量,今晚大宴,可得多喝几碗。”
刘胡儿知道徐世绩一向赞成接纳李密入伙,於今李密得到了翟让的接纳,徐世绩很高兴,主喜奴也喜,他因也挺高兴,却把李善道的这话真当成了回事儿,笑道:“蒲山公的伴当不少,今晚他们还真有可能会给我家郎君多多敬酒,到时,俺若替不住际,尚请二郎相助。”
“不消说,只要贤兄话到,俺义不容辞!”李善道豪气地说道。
后世时间,下午三四点钟时,百十个寨中杂役在若干小头领的带领下,到了聚义堂外,开始搭建雨棚、安插火把、摆放案席。人多干得快,不到半个时辰,堂外的酒席就已布置完毕。
这百十个杂役退走后,又几个小头领,领着另一批杂役来到。
这新来的一批杂役,有男有女,皆是青少之龄,却不是干苦活、累活的寻常杂役,是寨中专用来服侍酒宴的上等杂役了。又有乐伎、歌舞女,亦分别在他们头领的带领下,翩翩到来。——高丑奴跟随在李善道的身边,一双怪眼,时不时地直往衣衫单薄的歌舞女身上去看。
傍晚时分,火把点起。
火光冲散了傍晚的幽暗,整个聚义堂前的院子被照得亮如白昼。
奉令参宴的主寨和除韦城分寨以外的诸分寨的大中头领,或一人带着随从前来,或三两结伴,成群结队而来,陆陆续续的,先后俱至。凤凰分寨的罗孝德、聂黑獭等也都来了。
罗孝德这等的大头领们登入了堂中,聂黑獭、郑苟子也进了堂中,像李善道这样校尉级别的中等头领,在进见过翟让等后,则与李善道相同,亦都侍立在了堂外的廊中。
不知不觉间,李善道往左右去看,廊上已经站满了人。
堂上翟让与李密等的叙话停了下来。
传出翟让的命令,令在廊上等候的诸人去院中,等待拜见李密。
少说得四五十个汉子,闻令而动,乱哄哄地从廊上下去院中。李善道和凤凰分寨的那几个校尉,与刘胡儿站在一处,杂在其间。诸人向着堂门口立定。
等了稍顷,一群人从堂中走出。
李善道於人中视之,居中者正是翟让,左手边是翟宽、徐世绩等,右手边是李密、王伯当等。
拜毡早已铺下,数十个汉子齐齐拜倒,同声大呼:“小人等拜见蒲山公。”
李密慌忙俯身,双手伸出,虚虚扶之,说道:“怎敢当诸位好汉此礼?快些请起,快些请起。”
数十个汉子没人动弹。李善道低着头,左瞧右瞧,见没人动,便也不动。
翟让咳嗽了声,说道:“诸位兄弟,见礼已罢,你们都起来吧。”
数十个汉子轰然应诺,这才纷纷起身。李善道慌忙跟着,也站了起来。
翟让与李密说道:“玄邃兄,院中的这些好汉,皆是咱寨中大都督以上的头领,自今日起,便算是与兄都认识了。”问他说道,“兄要不要和他们说两句话?”
这瓦岗进得委实不易,历经曲折,於今终於算是入了伙了,可虽已入伙,便刚才堂上,在叙话之时,王儒信、翟宽、翟摩侯等显然对李密等还有很强的排斥。
翟让心头甚感熨帖,笑着又劝他了两句,见他执意不肯,便就罢了,与院中的众人说道:“自此以后,你们见到蒲山公,便如见到俺、雄信、茂公等一般,切不可无礼,须当恭谨!”
满院数十个汉子,再次轰然应诺。
翟让令道:“各就席坐吧!今晚,咱们寨中欢庆,大家伙不醉不散!”
院内众人应诺,等翟让、李密等还回堂中,依按各自的寨头,乃纷纷相聚入席坐下。
刘胡儿给李善道说了声,没再继续在院里待,进堂中去服侍徐世绩了。
凤凰分寨的几个校尉,李善道与之都认识了,这几个校尉一因冲着徐世绩的脸面,二也是李善道劫程焕这桩买卖干得不错,因是对他都颇为亲热,众人坐定后,借等酒菜的空,热热闹闹地闲聊说话。聊的内容自是不外乎李密等这次入伙此事。李善道多是听,没怎么开口。
先是供给堂内的酒食,鱼贯地送入进去;接着,歌舞女们伴着乐声,在堂下开始曼舞轻歌;随之,给院中好汉们吃喝的酒食,也流水也似地送将了上来。
这些好汉都是粗豪的草莽汉子,没那么多的礼节讲究,夜雨拍打雨棚的声中,火把光下,早已大吃大喝了起来。有那好酒的,甚至菜肴都不吃一口,端着酒碗,只寻相好的,痛饮不止。
李善道有心与本分寨的这几位校尉处好关系,亦是仗着酒量好,也没怎么吃菜,与他们或者连连碰杯,或是猜枚划拳,很快地也融入到了这酣畅喧嚷的环境中。
却酒才三巡,一阵豪迈的笑声从堂内传出。
这笑声,是单雄信的声音。
高丑奴“哎哟”一声,低声说道:“单公又要出来舞槊了。”
果是如此,单雄信酒兴上来,出到院中,抄起长槊,在空地上,当真又是一番舞动。
舞的也真是好看,满院的好汉齐声喝彩。
唯高丑奴闷闷不乐,嘟哝说道:“单公也不知到底何时才得空闲,有空教俺耍槊!”
李善道持着酒碗,待单雄信舞罢了一趟槊,正待上前,给他敬碗酒,听到堂门口传出又一人的笑声,转目看之,见是李密、王伯当等不知何时都站在了门口,在观单雄信舞槊,笑声是王伯当的,紧随笑声,王伯当高声赞道:“单兄不愧飞将之号,这一手槊,舞得滴水不进,虎虎生风,实俺平生仅见!料古之关、张,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单雄信单手持槊,将槊绰了个花,腋挟槊柄,长槊斜斜上指,摆了个威风的造型,另一手抚须,带着醉意笑道:“伯当兄夸赞,俺不敢当。些微能耐,怎能与关、张相比!”
正在迟疑,是不是等会儿再去给单雄信敬酒,李善道感觉到,似有两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循着感觉看去,却是房彦藻立在李密身边,摸着胡须,在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瞧我作甚?”李善道与他对视了一眼,心道,“莫非是因回寨那天,我不给他让路,这厮是故竟将老子便记恨在心?”正思酌间,堂中传出了又一人的说话声音。
这人说道:“单兄的槊舞得虽好,一人独舞,不免少些意思。翟公,今日此宴,是为欢庆蒲山公入伙的好宴,俺愿剑舞,为公助兴。就是只俺一人,舞不起来,蒲山公,何不你我对舞?”
说话这人,是王儒信。
房彦藻看视李善道的视线,收了回去,他回顾堂中,神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