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只剩下一个人之后,夏油杰的内心很难说是冷静的,几近惊涛骇浪也不为过,不过正因为有太多事要思考,才能保持表面的平稳。
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夏油杰清楚作为咒术师肯定会和咒力低微的普通人有着区别,但至少不会否认自己是人类这种不需要证明的事实,所以所思所想除开有关咒术师方面,他认为自己没有脱离过人类这个范畴。
就意味着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情感,有回忆,有欲望,因为丢失了回忆还一直有着不安和烦躁——这些都是作为一个人类正常的反应。
可九十九朝不是。
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观念不对等。
半身的妖血和在诅咒群中诞生不是表面说说的事实,谁都无法和九十九朝共情,所以很容易就在他伪装出来的热情下,忽略掉他的不同。
比起回应夏油杰的感情,他最先想到的反而是自己有没有拥有这样的感情。
不过思索的同时还能一步步给夏油杰下套,虽然好像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这种圈套才是最可怕的。
大概是“反正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先留下来陪着我呗”的轻松想法,就做了出这一系列的事。
至于是在什么时候放弃寻找那个儿时转身就能看到的影子……
喉结滚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伴随着兜兜转转的恍然,夏油杰眼神中有一丝光沉淀了下来。
从刚刚的话来看,九十九朝没有认出他。
很好……夏油杰慢慢站起来,心情微妙地产生了变化,还是做一顿饭好了,毕竟唯一需要吃东西的狐狸准备回来了。
……
安倍晴明的天命就要到了。
这位年老的阴阳师看得挺开,“啊,大概在你走之后可能就要来了吧。哎呀真麻烦啊,我可不想变成道真公那样因为人们的愿力供起成神明啊。”
一副好烦我不想死后还要加班的语气让九十九朝完全生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他虽然感情淡得连蚂蚁都看不上,但是浅显的情绪还是能自己拢拢堆出来的。可放在安倍晴明面前,他还是觉得不要浪费比较好。
安倍晴明呵呵笑:“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啊。”
“紧张,我吗,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才不紧张。”
九十九朝跨入阵纹的时候左脚绊了一下右脚,嗯,不紧张。
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后九十九朝回来,想了想自己对黑龙神的发言,就觉得越发羞耻,尤其是现在回去很快就要见到正主,就陷入了一种自我纠结。
不过他应该能调整好,不是大事。
回去面对的夏油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虽然从大阴阳师这里抠了不少可以净化诅咒的东西,回头还要去找麻仓叶王就很麻烦。
他不喜欢和麻仓叶王打交道,可谁叫他养着夏油呢。
还有黑龙神说的难题……这么一想,九十九朝就不紧张了,心绪恢复了平静,计划着回去之后的事情。
他查过一部分盘星教的资料,更多资料都已经随着盘星教的瓦解被销毁了,片面来看夏油生前的罪业的确非同寻常,不过他猜盘星教杀人也是有指标的,只杀普通人太费力了,杀掉的那些坐拥财富和权势的人也不干净,大家都乌漆嘛黑,但就是这样的人,死后都会化成特别难缠的诅咒。
毫无同理心来讲,九十九朝还是希望夏油生前杀的普通人多点比较好,这样罪业会比较好处理。
当然现在谁都不杀最好,他的诅咒已经祓除了,现在只是个小有灵力和大阴阳师祝福的人,不想再增多罪业处理了。
夏油杰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九十九朝只希望对方不要失智到会来咬他就行。
哎呀,完全不紧张了呢。
术式启动,阵纹中心的少年衣发微微浮起,他单手捂住左眼,动用右眼最后一点力量。
挂满星辰的黑夜旋转出银白的,浅淡的色彩,像是脆弱的瓷器上的纱纹。
如果说左眼的力量是熔岩一样的热度,右眼的力量就是严冬中的寒冰,这份寒冰代表夜晚、过去、死亡,已然逝去的事物毫无温度,因为左眼的力量用尽而在此后九十九朝使用的都是右眼的力量,死亡的冰冷感时常会贯穿他的全身。
这才是他畏寒的真正的原因。
很快少年的唇色就发白了,术式似乎一并勾起了前夜冷雨的寒冷,浩瀚的时光的河流从阵纹里冲出笼罩他的全身,将他的发丝眼睫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颜色。
阵法前年迈的阴阳师看着他,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一样,一敲手里的蝙蝠扇。
“对了。”
九十九朝奇怪地抬头,就见到安倍晴明嘴边逸出一丝笑,典雅的风骨即便是衰老的皮囊都无法遮掩,“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关于你眼睛的记载,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之后我会帮你销毁的。作为报酬,如果之后有人向你问起‘我’的情况,你就帮我说一声……
“这里的安倍晴明,只是一个糟老头子。”
随着大阴阳师莫名其妙的嘱咐,洪流的光辉到达一个极致,骤然一瞬的熄灭,带走了少年。
九十九朝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好几个里京都的入口,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片叶子,慢慢落到地上。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处的不是庭院,而是离家不远的一条街道。
因为自己的结界术式在返程时会落到结界外,这点路程的偏差反而让九十九朝没有很快地迈出脚步。
不远处的家门还是平平无奇,刚发芽的叶子从围墙冒出,还带了点春天的小花。
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好像屋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凶狠诅咒。
妈的,他又紧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
99-不一定喜欢,但先攥在手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