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九十九朝睁眼就对上了一对火烧的眼瞳。
!?
是红叶狩。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受到惊吓的心脏才缓和了下来。
这座和式老宅的结构是两层外加一个小阁楼,阁楼很小,就放了张床。九十九朝平常就睡那里,所以夏油杰把他搬回来的时候也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回黑漆漆的封闭的阁楼房间,就收起了一楼和室的矮桌,拿出被褥把他安置好。
和室里没有其他人,红叶狩见到九十九朝醒了,手中挟着莹莹的红叶,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九十九朝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的上半身还是光裸着,肩膀上的伤口被贴了一半叶子。
叶子的脉络流动着和伤口同源的妖力,妖力在红叶狩的控制下在加速伤势的愈合。
明白了这一点,九十九朝深呼吸了一下,遂坐直起来,转过身体,轻声说,“麻烦你了。”
红叶狩没有出声,继续为他贴上叶子,动作又轻又快。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午后没有太阳,风微微萧索,和室的门半开半合,少年被褥在的地方是阴影里,叶子就像是自发带了流光,在他脸颊上稍映出明色。
不消多时,红叶狩就给他贴好了叶子。
“结束了吗?”九十九朝伸手摸了摸,看向红叶狩,“谢谢。”
妖怪帮他穿上衣服,才收回手,垂首向后退了几步。
嘣嘣,嘣嘣。
奇异的声音出现在和室内。
原来不论是膝行还是走路,红叶狩的脚步声都像是拨弄三味线出来的嘣嘣弦音,音色极其悠远而惑人,轻易就能让人想象到他在树上漫舞时,山林中肯定是弦音缓缓,有飞红如瀑的美景。
这就是那些随列车跌入保津川的乘务员们听到的声音,是红叶狩接近的脚步声。
从东京带来的居家服基本上都是在奴良组时穿的和服,九十九朝随手扯了扯领子,发现能盖过叶子,就没再理会。
他突然冷不丁地出声,“你怎么来京都了?”
他面朝的方向是庭院,因为身上有伤,夏油杰在离开时给他拉上了半扇门。
这一声疑问后,眼前深色的木格与白色的门纸上,豁然映出了一个人影!
拉门唰地一下被无形的手拉开,风灌入和室。
九十九朝忍了忍,没忍住,果然打出了个喷嚏。
“啊,抱歉抱歉。”
来人声音也带着笑,但音色更为缓慢低沉,显得非常懒散,说着对不起但完全没有歉意,且整个人斜坐在靠着围墙的老树上,身旁的气息近乎虚无。
“老头子听说你受伤了,就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奴良陆生多打量了几眼九十九朝,他翻‖墙进来后本是打算坐等着他处理完伤口再出现,没想到还是先被察觉到了。
滑头鬼本来就是最难让人发现行踪的妖怪,但九十九朝却总是能提前一步感觉到他的接近,还觉得自己的眼睛没什么大用。
当然九十九朝的反驳也很有道理:世界上能有几个滑头鬼,难不成你要害我吗?
当时奴良陆生还和他一样是个半大少年,听这话就立刻就把作为滑头鬼的自尊扔开了,不敢不敢,不会不会,你能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到我脖子上的刀移开一下吗,我谢谢您了。
不过时光飞逝,比起当时的狼狈,现在的妖怪青年俊美懒散,已经在外表年龄和九十九朝拉开了距离,声音慢慢地说,“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嘛。”
奴良陆生,现任东京奴良组大将,关东百鬼夜行之主,早上刚听说两个小妖怪的传信,下午就过来了关西京都,虽然拿了奴良滑瓢做由头,但九十九朝还是勉为其难地感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我不信。”
“出了家门就不认人的狐狸。”
奴良陆生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视线一转投向少年身后,“我可是帮你查到了你捡回家的那只鬼的身份,特地跑来告诉你的。”
与此同时,红叶狩抬手拉开了里廊的门,闻声赶来的夏油杰一步踏进了和室,身后还跟着一个五条悟。
一见到五条悟,九十九朝就下意识旋开了眼中星图。
五条悟反而先和从墙上落下来的妖怪大将打了个招呼。
这里能感觉到滑头鬼到来的眼睛还有一双,夏油杰是认识奴良陆生的,但见对方既然和五条悟认识,就没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九十九朝身边。
门边红叶狩的身形一顿,在空气中兀地化作一滴红色的墨水,飞向了长发青年的掌心。
“这样就是对症下药吗?”
夏油杰还记得九十九朝说妖怪的伤势用人类的方法不管用,他蹲下来时目光就落在少年刚被风吹开一点的衣领下,莹红的叶子露出半片,在皮肤上显得很艳丽。
夏油杰没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他没有见过这种妖异的治疗方式,但叶子上流动的力量是能感觉到的,碰了一下就收回手,还顺手给人拉上了领子。
九十九朝见他的确觉得稀罕,就告诉他,“户隐山是鬼女一族的栖息地,那里人类如果进山被鸟抓伤了,都会捡一片红叶来敷。”
由此可得户隐山的确有鬼女,不是一个,而是一族,也顺带解释了这位红叶狩明明看上去风姿艳丽,能琴会舞,放几百年前的人类眼里肯定是花中魁首的妖怪,为什么性别为男。
夏油杰:……
传说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
收服了红叶狩之后,不可避免的,他看到了红叶狩完整的故事,这和他对咒灵的认知完全不同。妖怪有妖怪的故事,有自己的故乡,和并不血腥的喜好,也明白了之前九十九朝说的“报酬”。
你会帮助妖怪,妖怪也会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