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枫林已经形成了一个妖怪的幻境,妖怪的幻境和诅咒的领域一大不同的是幻境是非封闭的地盘,神隐传说一支就有人进入山林不再见踪影的说法,就是因为不小心走入了妖怪的幻境,迷途在了时间和空间都玄妙的世界。
不过这一个幻境还不够成熟,往来如织的游人限制了妖怪的脚步。
枫林之中,鸟影缓缓引颈,挥动了双翅,飞出了红叶的遮蔽。
被击乱的无数红叶再度被控制,随着狂风,片片接连的叶子被卷了起来,像是包裹在长空的火色漩涡。
漩涡中,巨大的飞鸟随之落在枝桠。
它的确就是一只巨大的鸟的影子,没有实体,深浅不一明度不同的红色像是失真的电视屏不断闪动,凌乱怪异的视觉效果让人一看就会觉得无比眩目,反胃恶心。
九十九朝面不改色,注视着鸟影,再度引弦,瞳孔分明的双眼再度旋出一片幽邃的墨黑,然后星辰浮现。
群星变幻难测,轨迹复杂难辨。
阴阳师就是穷尽一生观测星辰的人,他们的眼底就是一副锦织的星图。
青空无云无月,星海却闪烁于少年的眼中,就像是现在他通过双眼看到了妖怪红影后的真身一样,九十九朝当初也看到了自己扳倒御门院家的后果。
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所以选择继续与之为敌。
手背上的诅咒疼痛难忍,就去找了愿望商店做了可以压制诅咒的手套。
收集各种武器,不会使用,就跑遍学校的社团京都的道馆去练习使用的技巧。
人类不能经常接触妖气,那他就养个鬼魂来多吃一口饭,倒也不算无聊。
奴良滑瓢最开始都被他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震惊了,和自己孙子唠叨估计是以前过得不好所以自发对自己有补偿心,我们这么大一个组也不可能养不起一个半妖,以后就多照顾他一点。
九十九朝打了个问号给这小老头,这关补偿心什么事,人不对自己好还要对自己坏吗,当然你们想对我好,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不要给我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设。
夏油杰还不知道,只有熟悉了九十九朝,才能多看到他情绪化较多的一面。
现在他抬头,只能看到红叶受召飞卷,露出一方开阔的视野。
他看到了远处高塔上火焰簇拥的少年眼神如星,沉稳冷然地与红色的影鸟对峙,后者躯体庞大如山峦,他只能看到鸟的长颈与仿佛滴血的喙,可怖而充满怨气。
他无法想象直面这个诅咒的九十九朝是什么感觉。
蓦地,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箭矢再度如雷电般飞过天际。
四道箭矢,瞄准的不是影鸟,也不是红叶幻境,而是一堵墙。
——一堵无形的竖在保津川之上的空气墙。
高大天际的无形之墙破碎时,连同大地都轰然一动!
这是……
九十九朝放下弓。
他的对岸,影鸟警戒的啼鸣忽然嘶哑凄厉,它一扬翅,就像身上真多有结实的肌肉与翼骨,牵动强劲的气流,转瞬带着长长的身躯飞过了潺潺不息的川流,直逼佛塔上的少年,身姿如沉重的红云覆来,凶鹰探抓幼小的猎物。
影鸟的逼近让它身上红色显得更加妖异,九十九朝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空出一只手反身又从焰尾里抽出一把武器。
二尾的铁扇。
小臂长的黑色铁扇在翻展间豁然变得有半个屋檐一样大,重重地拍到了影鸟的头颅上。
影鸟遭受重击,身体整个下沉,头摔在了少年的脚前,沉重的铁扇压着它的脖子,使它屈服了下来,砖瓦四处坠落。
“——”
妖怪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发现这把扇子沉重坚硬,让自己一时抬不起头。
妖怪俯身,九十九朝却没有补刀,反而在它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拿出了一样东西。
“你一直想渡河,是因为他吧?”
少年怀里,是一块苍白的鹿的头骨。
……
夏油杰手下的白鹿之影不再挣动,身形越发黯淡,最后消失了。
他收回手,转身快速往常寂光寺的方向前进。
“赏枫季就要到了,林子里的妖怪没有去伤害来来往往的游客与寺里的僧人,只在逢魔之时后去撞横穿嵯峨野的火车,是因为他被拦住了。”胧车下降时,九十九朝低头看向远处一条小径,小泉一雄正拿着东西朝约定的地点赶过来,“火车的轨道日复一日行过列车,尤其在赏枫的时节,形成了集满人气的道路,让妖怪无法渡河。”
“河的对岸,应该有他来说很特别的事物吧。”
小泉一雄捧来了一块鹿的头骨,古有传说行円上人曾见山人射中母鹿,而一只小鹿从浑身是血的母鹿腹中爬出,故此觉得生命之伟大,便将母鹿供起,在鹿皮上写满了经文。后来许多人都认为白鹿有灵,嵯峨野寺庙诸多,小泉一雄彻夜问遍岚山的僧人,得知的确有一个寺堂供奉着一只据说是数十年前老死于红枫下的白鹿。
最主要是神龛中的鹿骨前几日不小心被扫除的见习僧人摔落,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时间正好对应上了火车出现异动的日期。
那时候夏油杰站在一旁,看到九十九朝神色了然地从管理员手中接过白鹿的骨头,脸庞藏在树的阴影中,双眼情绪晦涩不明。
他心存质疑。
九十九朝不知道,在车上的时候,夏油杰就觉得自己是他刚刚口中提到的,不相信妖怪与咒灵有区别的咒术师。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咒术的知识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记忆的问题,而是一种以近乎本能的认知。
在奴良组的时候,他直面了妖怪的存在,感到惊异,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只沉默着和九十九朝走了个过场。而在京都老宅的时候,他对那两个砰砰摔下墙的小妖怪,实则一直心存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