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佩图拉博的泰拉工坊之内,由于原生的自然木料在王座世界的昂贵程度,恐怕在整个银河系内都名列前茅,原本在奥林匹亚多为木材所造的桌椅木架等等,在这里基本都被等量地替换成钢铁打造,木质漆涂料覆盖的形式。
而周围的挂画,也按照地方的特色,从奥林匹亚苍蓝的碧空、运转的水车和摘橄榄的果农,换成巢都夜间霓虹灯火下的钢铁城市、冒着灰黑毒气的工厂烟囱与流淌着高浓度化学药品的排水渠。
前者以油画为主,后者则多是铁之主心情不愉时的铅笔速写,两者的共同特性为专注于写实,显然,佩图拉博常常透过工坊的窗户,将他的目光投到他所处的环境之中。
莫尔斯听了听空气中的声音:“这里隔音不错,听不见底下的动静。”
“我能听到一些,对凡人而言确实应当听不见,”佩图拉博纠正道,同时在他的一张又一张桌面上翻找着什么。
他时不时掀开一块覆盖着挡灰布料的石像,或者挪开一些层层叠叠的羊皮纸,将那些用最朴实的纸笔,绘制着整个人类帝国最前沿科技的军用设计图,毫不在意地来回翻动。
这些设计图在绘制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存储在世界上容量最大、最为可靠的数据库之一内部,即佩图拉博的大脑之中。
“你对怀言者有什么看法吗?”莫尔斯问,在室内没有找到他能做的椅子,就自己从空气中拽出一张。
“看法?”佩图拉博的动作稍稍停了一停,“不,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没关系,铁之主。就算你身在泰拉,帝皇也不会隔着数千里距离专门来听你在说什么。”莫尔斯微笑着做出危险的劝导。
“而你在巧高里斯放了几个月的假期,莫尔斯。”佩图拉博说,“钢铁尚不至于如此易于疲倦,一切以军务为上。”
佩图拉博好像找到了他所需的那件东西。他拿一张图纸将那件东西裹起来,提在手里,然后在莫尔斯对面的铁椅上坐下。
“我不允许钢铁勇士这样做,我需要我的战士把精神的寄托放在更加可靠、更加具有实际效果的事务上,但我允许脆弱的个体从宗教中获取庇护,以得到他们所无法得到的力量。”
“当然,”莫尔斯耸肩,“怀言者比钢铁勇士早了两周抵达泰拉,与科沃斯·科拉克斯几乎同步;他们进入泰拉的三天后,就迅速跑去各个下巢布施——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将掠夺而来的财产上供给帝皇行走人间之地。”
“感到疲倦吗?”莫尔斯问。“你们刚打完一场大战。”
“但最不幸的是,他们所做的事情从帝国的视角来看,对远征是有益处的。所以帝皇捏着鼻子容忍怀言者跑来他的王座世界开慈善医院。”
佩图拉博无奈地微微摇头,把小型马格努斯从纸卷里拿出来,放在手掌中。
“之后,我们将一起在泰拉皇宫面见帝皇。”佩图拉博说,回忆着泰拉地面指挥部送来的信息,未知的状况让铁之主感到一份难得的不安。
“接着就是我们,而太空野狼与莱昂·艾尔庄森则慢上半步,也许能和影月苍狼差不多同时回来。”
莫尔斯笑道,将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敲着,“十分钟前我问了马卡多,帝皇是否知道这件事,并提醒马卡多不要用‘他不知道’这种模糊的用词来糊弄,或者‘他无所不知’这种进一步证明他是祂的话来搪塞。”
“帝皇知道。”佩图拉博叹息道。
他打开图纸,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接着说:“但怀言者是一支军队,一支阿斯塔特战士军团,受命于帝皇,以人类的统一为己任。他们不应当和一些仍处在社会发展早期的人一样,放任自己沉浸在几本经书之中。”
“那就好,所以,我是说,所以你可以把马格努斯叫醒了吗?”莫尔斯话题一转,用目光指向佩图拉博手提的那包纸。
“在许多被帝国所征服的世界的凡人的脸上,我能看见与他们一样的虔诚神态。笃信一系列自圆其说的教条,有他们自己的仪式和祷告。
基因原体的皮肤碰到小型马格努斯的一瞬间,后者就被顺利激活,一骨碌从佩图拉博手上站起来,迷茫地甩了甩头,眼神恢复清明。
很显然,马格努斯又给他的身外躯壳附加了额外的触发机制。
“嘿,佩图拉博,”马格努斯高兴地说,直到他看见莫尔斯,笑容一下子变得尴尬,“还有,嗨,巫师。”
“你和莫塔里安学来了这个称呼?”莫尔斯问。
“不,你好,工匠!”马格努斯迅速懊悔地改口,“仅从理论逻辑而言,一段时长有限的相处并不会使得莫塔里安的数字命理学及其相关衍生理论影响到我的固有思维模式和科学数理方法……不,算了。伱好,莫尔斯……”
“好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打算瞒着我,当面和佩图拉博说。”莫尔斯愉快地说。
“我没有瞒着你呀,我只是想和佩图拉博当面介绍我的新发现,没想到你也会在而已。”马格努斯从佩图拉博手上跳开,依靠超凡脱俗的弹跳力,跑到佩图拉博的桌面上。“给我一张纸,还有笔。”
佩图拉博从桌子侧边的隐藏格中抽出一支钢笔,递给马格努斯:“纸在你右边。”
马格努斯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得益于佩图拉博没有事事都用羊皮纸的仪式感,他这里的纸张大多轻薄,适合马格努斯的体型。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纸上绘画着一张类似几何法阵一般的图形,同时介绍:“你们知道,我一直不明白,莫塔里安怎么可能用罗盘算出泰拉网道门的位置,就连康拉德·科兹的预言都做不到这一点,不是吗?
“所以在那之后,我试着用莫塔里安提交给我的文章里的方法,想要复现他的计算——为此我甚至把他的文章刊登在我们内部比较有用的会议刊上……”
“然后,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发现,他的数算逻辑的确有可取之处——仅限于这一次对网道门的推算!”
“你们看,这是帝皇交给我们的炼狱舆图里记载的网道地图银河总览……的缩减版,”马格努斯说,指了指他笔下所画的草图。
“完整版本根本不可能画完,不过也不需要。我按照莫塔里安的逻辑,对银河内的网道节点分布进行……好吧,就是将统计上随机产生的群集独立,从大量数据中挑选有利的数据,并将其余部分弃之不用,以此得出统计显着性……
“接着,我真的得到了这张几乎能直接作为符文使用的图像。”
他强调地用笔敲了敲桌上的图纸,在几个转折点用力地敲击,来吸引对灵能几乎一窍不通的佩图拉博的注意力,“你看,这个符文,你觉不觉得它有些熟悉?”
“图特蒙斯,你的灵能禁止符文。在奥林匹亚,我们用它撕下了……的一角。”佩图拉博说,亲眼看着马格努斯往网道墙上画了那么多画,他就算死记硬背也能记住。
“准确来说,是隔绝内外的超现实效果的相互干扰,就是,我们想象一下,在康拉德回来之后,他那么唠叨,我们都知道了灵族隔绝万神殿的故事……”马格努斯说,小巧的脸上逐渐升起兴奋,“如果我们能够在银河范围内启动这个符文……”
“帝皇就被抽干了。”莫尔斯说。“可能还不够。”
马格努斯表情一暗,遗憾地叹息:“你是对的,我就是想一想而已……咳,我只是说,我终于弄明白莫塔里安是怎么找到网道门的了,因为泰拉网道门就在这个符文的核心,只要按照数理规律进行核验,就能很轻松地得知那里肯定有东西。”
“网道有数百万条通路,或许还不止,”莫尔斯说,“我相信任何一种符文,都可以在如此庞大的基础数目下组合而成。”
“不管怎样,我得到答案:易知,莫塔里安只是恰巧撞上了这个符文,也许他是在我的房间的墙上看见了,然后记下了它……”
“你让他进你书房了?”佩图拉博问。
“王座在上,我根本拒绝不了!所以我不想留在泰拉……”马格努斯恼火地说,“再见,佩图拉博!”
说完,马格努斯的意志从小型马格努斯中抽离,回归遥远的群星。
佩图拉博把马格努斯找了个架子放好。
“我猜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个他没有被莫塔里安找到,以及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莫尔斯耸了耸肩。“他一直在这边,而不是泰拉皇宫。看来你和你的伙伴也开始背着我创造秘密了,佩图拉博。”
接着,莫尔斯听见一个罕见的笑声。考虑到这间工坊的隔音效果如此良好,他相信这声轻笑只能来自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