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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腊月二十四。
腊月二十四,里外洗一洗。
腊月二十五,洗净牲畜屋。
按照这边风俗,二十四和二十五两天需要打扫卫生。
因为这边黄土很大,又不会像城市里每日都能细心打扫卫生。往往是一年下来,整体将所有卫生都打扫一遍。
打扫的时候,需要将里面所有东西全部全部搬到院子里,然后用长的木棍绑着扫把,将房间顶和墙壁全部扫干净。
里面卫生彻底清理干净,再将东西又重新搬回去。
这个过程中,总免不得一些锅碗瓢盆被碰撞碎,人们也不会生气,碎就碎吧,刚好岁岁平安。
好在余秋堂这边的房子才搬进去,里面东西也布置的还不齐全,所以就是象征性打扫打扫便好。
今天街道逢集,余秋堂让余秋江带着大家去集市上赶集,肉是有了,但过年用到的其他物品还需要添置,例如买菜就是一个大任务。
正月初七之前,街道不会开集,若是没有准备足够的菜和各种日常用品,到时候就可能没东西可吃。
大大小小,现在毕竟九口人呢。
昨晚余秋堂就和大伙商量了要添置的东西,专门写在纸上,今天只要照着纸条上的内容购买就行。
他今天的任务当然也很重要。
上午先是给岳母岳父家送了肉过去,自然引发一阵赞叹。
刚好岳父和岳母正在门口与几个人聊天呢,看他送肉过来,还是几十斤肉,并且是大扇子肉,不是边角废肉,大家算算价格,顿时羡慕死了。
不断夸奖余秋堂,说是怪不得米雅丽年龄那么大了,米佑堂两口子还是不着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有这么好的女婿,谁愿意急着将姑娘嫁出去呢。
米佑堂夫妇活了大半辈子,一直没有享受到这种好的待遇,也没被人这样夸赞过。
等众人走后,看余秋堂那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专门留下来要吃午饭。
余秋堂还想拒绝,他还想回去走其他家呢,但被米雅丽拉着非要留下来,他就心软了。
于是又在丈母娘家里吃了午饭。
只是吃饭的时候,岳父亲自给他倒酒,岳母给他夹菜,搞得他委实有点不好意思。
若不是他知道老两口就是这样的热心人,还以为他们这是怀着什么想法呢。
吃完饭,又在房间里休息会。
看着米雅丽很多少女时代的物品没有来得及收拾,这才觉得耽误时间也不算亏。
出门之前,他看着米雅丽红通通的脸庞,很想拥在怀里亲一番,但最后忍住了。
米雅丽终究是个传统的姑娘,她肯定希望将最美好的东西全部留在结婚典礼上。
既然他重生之后,想着给她一个难忘的结婚场景,那他就不能提前预支幸福。
出来时,看到米雅琴站在窗外,看他们出来,立刻背过身去,装模作样在收拾窗台的干辣椒。
好像谁不知道她是在听墙根。
离开岳母家,摩托车走出很远,他转回头看去,发现他们一家人还没进去,心里暗暗思忖:女婿在丈母娘家要处的好,感情自然是一方面,实力却也不可少。
没有实力,断然是不会有这等待遇。
回到家后,发现西边的房子影子已经拉出很长,时间来到下午两点多。
按照原计划,他还准备下午要去舅舅那边一趟呢。
如今时间已来不及了。
舅舅家在隔壁镇,但距离很远,那个村子离王家村距离最长,大概接近三十公里。
路也不是很好走。
来回耽搁时间太久。
而且一般来说,下午不方便去舅舅家,这也不合礼数。
以及在他心里,对舅舅那边的不是很喜欢,但碍于礼节性的问题,却又必须过去不可。
这边风俗,很多事情都与舅舅有关。
就例如结婚。
外甥结婚。舅舅必须现场给挂红的,若是没有舅舅那也就算了,明明有三个舅舅,却一个都不过来,没人给挂红,那这场婚礼就会成为笑话。
农村这个群体生活模式,和城市里截然不同。
城市里,大家相对都比较独立,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别人都懒得理睬。
但农村里,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农村,你没办法不去考虑到周围人的影响。
这不是那种简单的想法,好像自己的生活,关别人什么事。
如果一味特立独行,受影响的不仅是自己,还包括家里其他人。
人们会想,三个舅舅都不来,那肯定是这个外甥的问题,要不然一个舅舅可能有问题,怎么会三个都有问题呢。
所以,在很多红白事上,舅舅都是作为“请客”,属于宾客里地位最高的一部分,过桥吃流水席时,都要坐在最中央的主位上,而且要第一波吃饭。
舅舅家的人不动筷子,其他人都不会动。
要不然,都会被视为没有礼貌,受人唾弃。
因为上辈子一些复杂的关系,余秋堂回来半年,也没有去舅舅家一次。
这放在其他人眼里,也没啥问题。
很多舅舅家相隔太远,确实没有重要的事,不需要一直过去。
但余秋堂自己心里却偶尔会觉得这样也不好。
毕竟那边还有个疼爱他的外婆。
外婆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对大家都很好,但一辈子也是过的很辛苦,相对奶奶来说,外婆在他心里地位其实要高很多,也更为亲密。
然而,奶奶这边事已经经历过蛮多,外婆那边却一次都没去过,这……
只能说,生活果然不是简单的黑白分明。
有时候想起来,还挺复杂的。
余秋堂眼见今日来不及,便准备明日一大早再过去,今天把这边的人送完就行。
他回家时,王浩峰刚好在家里,便直接给他割了十斤肉,又送他一个猪头,让他拿回去慢慢吃。
王浩峰也没有客气。
他们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的嗦。
下午吃的是杀猪饭。
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的杀猪饭,荣城这边的杀猪饭相对没那么复杂。
其实就是将骨头们煮好,捞出来,大致剔下上面的肉,然后烙饼夹着吃。
至于内脏什么的,都全部会煮好,用盐巴“杀”好,过年期间慢慢吃。
这边是没有熏制腊肉习俗。
如果买的肉多,会把肉切换成大概十公分左右的方块,放到锅里加上各种调料包煮熟,然后洒上很多盐巴,将肉封存在坛子里。
即使年过了,要是炒菜,或者做臊子面,都可以将肉拿出来切一点,吃的节省的话,能吃个小半年。
大概有点像是回锅肉的感觉。
另外,若是猪肉充足,就会拦点臊子,也就是将肉切成小肉丁,加辣椒面,盐巴,花椒粉,姜粉等各种调料,熬制好封在坛子里。
每次吃面可以舀出来放到汤里,就是臊子面。
同样也可以用来吃馒头。
将臊子放到碗里,放到锅里蒸一番,夹在刚出锅的热馒头里,那个味道真的美得没话说。
余秋堂当时上学时,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会带臊子,每天中午在宿舍里,将馒头用开水泡好,挖一些臊子进去,被热水冲散的臊子肉香味立刻弥漫整个宿舍,香的他一直流口水。
可惜他当时根本吃不起。
下午大家吃的都很开心,就连四只狗子也改善了生活。
余秋堂没有敢给喂太多,担心狗子们吃惯了熟肉和骨头,不喜欢吃生的,那后面就变成废狗。
余秋堂和余秋江还喝了点小酒。
不是很多,每人就是二两。
散场后,余秋江继续收拾孵化房的事,余秋堂则是用两个牛皮袋子,分别装一块三十斤左右的肉,绑在摩托车后面出了门。
他先是来到三叔家,没闻到肉香味,便知道三叔今天没有买肉。
前天余秋江买猪时,就提到今年的猪价比去年多了点,杀猪时听余天顺说猪肉要贵个五六毛钱。
今天是二十四,离过年仅剩二十七一个集,三叔还是没有买肉回来,想必是想等到二十七那日。
但那个时候,猪肉即使便宜点,却已经来不及做过年的一些仪式。
进门,刚好看到余秋原从门口出来,看是他,笑问:“你咋来了,堂哥?”
余秋堂将袋子从后面解下来一个,提着晃晃,“这不我们杀了猪,给你们送点肉过来。”
余秋原看了眼余秋堂手里的袋子,目测起码二三十斤肉,顿时有点惊讶,连忙说:“你杀猪能杀多少肉,还给我们送来这么多,你自己不吃了啊?”
“有呢。”
余秋堂提着肉走进来,“三叔和三婶呢?”
“在里面呢,”余秋原朝里面喊了声,“爹,娘,我堂哥送肉来了。”
“哎呀,堂堂来了,你也不招呼声,”高美兰掀开门帘,招呼余秋堂进去。
目光也瞬间的落在袋子上,先是一脸惊喜,但随之皱皱眉头,将要进门的余秋堂拦在门口。
“三婶?”
“你袋子里都是肉?”
“嗯,前天不是杀了猪吗,想着给你们送点。”
“你这孩子,谁家像你这样送肉的啊,你这不得好几十斤,你都送给人,自己不吃了?”
这时,余得水也拖着鞋从里面出来,他听到妻子的质问,自然直接看向肉,也是一愣,急忙说:
“你这娃肯定是不懂规矩。你杀了猪,能想到你三叔三婶,那是你孝顺,念着我们的好……”
“你给娃胡说什么呢,你没吃过肉啊?!”
高美兰打断丈夫的话。
余得水急忙说:“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嘛,我的意思和你一样啊,送肉就是个意思,秋堂你也太实诚了,你要是每家都这么送,那你这猪不是白杀了?”
高美兰这才点点头,“唉,肯定是你爹没给交代这些事,春杏不在家嘛,咋也不提醒你几句。
你听婶子给你说啊,这送肉也是有规矩的。
首先你杀猪了,又单独分家,那你爹那边肯定是大头,至少要送个十斤过去,然后就是你舅家,一个舅舅要送三斤六两,我记得你有三个舅是吧。
哦,对了,要看看你外婆是跟着哪个舅舅,额外送一份,如果你外婆自己一个过,那就单独给五斤四两。
然后是你丈母娘家……”
余秋堂哭笑不得,他可没想到,送个肉还被教训一通,但却知道三婶明明就是为他好,不听着也不行。
只好老老实实听她唠叨完各种规矩。
反正就是不同的亲戚,按照常理最多送到多少肉就行,总之是不能亲疏远近失了规矩。
听得余秋堂是一愣一愣。
他前世是一次都没给别人送过,都是别人给他送。
因为他家从来没有杀过猪。
“……听明白没,你给我们拿多了,我们要不了这么多,就算上你奶奶,这也太多。”
高美兰足足说了几分钟,才做了最后总结陈词。
但这么长的时间,也给余秋堂更多思考的时间,他笑嘻嘻地说:“三婶你说的没错,但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看啊,上个月你带我去相亲,并且相成了,那你说我是不是该孝敬您点?”
“这是应该的,你娘……”
“那原子今年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最近还在帮我做孵化房,我现在杀了猪,给我弟弟一份,也没错吧?”
“那算什么,你们是兄弟,他帮你不是应该的,难道以后他有事,喊到你门上,你还会关起门不管不问?”
余秋堂点点头,“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若是我帮了忙,你们家要是杀猪,也可以给我嘛,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
“你算算,我奶的,我三叔和你的,你帮我去相亲的,还有原子的,每个人几斤,加起来这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高美兰被说的愣住了,一时没办法反驳。
一旁的余秋原笑着说:“娘,你就拿着吧,这么冷的天,我堂哥都站门口半天了,人家孝顺你,倒是搞得好像欠你一样。”
“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高美兰笑骂声,再看了眼袋子,笑着叹息道:“你这孩子,真是懂事,好吧,既然这样说都不行,那三婶和三叔就收下,进来上炕坐会,外面冷的。”
余秋堂将手里东西递给三叔,笑着说:“不进去了,我去看看我奶,一会还有事呢。”
高美兰和余得水也没阻拦,看着余秋堂去了侧房,彼此都看着对方,半晌,高美兰叹息声:“秋堂这娃,真的长出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