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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雅丽的家相当破旧。
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矮矮的土墙上生的苔藓,被冬日的寒冷和干燥烘干为枯黄,远远看去像是用土黄色的颜料一层层抹过。
一扇用木棍随意绑起来的木门,简简单单开着,通过木门,直接能看到院子最里面的窑洞,那是岳母脱润秀和岳父米佑堂住的地方。
这个院子大概是一亩左右。
里面有六七间箍窑和厦子。
最辉煌时,这边曾经住过大大小小十五六个人,十分的热闹和拥挤。
“婶子,你人都看过了,还嫌弃人家家穷干嘛,等下可别坏我好事。”
后来结婚后,靠做泥瓦匠为生,日子逐渐过得好起来。
辛苦赚到钱呢,又会补贴给穷姐妹弟兄。
因为人穷,医疗水平又差,还迷信愚昧,很多孩子被生生耽搁治疗时机,就夭折了。
每年辛辛苦苦靠种烤烟,辣椒赚的钱,都被男人输个干净。
主动的话,基本都是女娃娃。
而老余家的女人们,各有各的问题。
远远看去,就像一根裹了蓝布的电线杆子。
于是,他的余生就全部在赚钱,给孩子看病,赚钱中度过。
但赌鬼的话,有接人能付诸实践呢。
这种风气一直等到八十年代末期,才慢慢得以扭转。
生一百个孩子,基本是男女对半,这是概率。
虽然刚生下来溺毙的没有以前多,但因为对女孩的漠视,不重视,导致孩子夭折的也特别多。
只简单一句话,就将两人拉近距离。
刚好三男三女。
同样是初二那年,正在上课时突然开吃抽搐,被送进医院后,诊断是癫痫,也就是俗称的羊角风。
摩托车刹停。
“哦,我是发现了,你们姐弟俩都是这个态度,照这么说,就你三婶我不是好人吧?
本来多了个儿子,不幸被“夭折”了。
“我……”
让米雅琴去倒水。
家里日子过得最为富裕,并且一直力所能及帮助兄弟姐妹,补贴这个补贴那个。
这个年代孩子夭折非常普遍。
自己在医院做护工,专门照顾那些绝症的病人,同时负责两个人。
只能送人的送人,不能送的就……
只是晚些年原来的老厨房塌了,这间大房被一分为二,一半做了厨房,一半给脱润秀改为养老的房子。
这箱子,是脱润秀的藏宝箱,里面藏着很多零食,每当院子里的那个孩子哭的不行,脱润秀就会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摸出一个核桃,或者一把杏干,一块饼干,一坨蛋糕……
男人去世后,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长大,也都考上大学。
她的丈夫是个性格开朗的西北男人,身高一米九几,虎背熊腰,高大英俊,当兵复原后就做支书,一做就是三十年。
余秋堂也想到,后来脱润秀生病,瘫倒在炕上,很多人带来副食和糕点,她也让放在箱子里,想着孩子们看她时可以给吃。
余秋堂来到米雅丽家附近,看到她们的院子,关于这个家庭所有的事情,就如同闪电一般,立刻在脑海回放。
他们家里过的相当糟糕,住着一个祖上遗留下来的旧院子,两个孩子跟着吃了上顿没下顿。
大概像是余秋堂以前的翻版。
我的话听起来不好听,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初二那年,因为家里实在贫穷,没钱继续支付学费,便无奈只好辍学回家。
她虽然也是穿着冬日的棉袄,但颜色不是耐脏的深色,而是靓丽的水红色。
大概是当初来米家,柜子已经被挪走了吧。
可谁知道,没过两三年,男人干活的时候突然开始咳血,竟然是肺癌。
米文仁是真的乖巧老实,父母和哥哥姐姐交待什么,都会认真做好。
可小儿子就不幸运了。
这段时日不堪回首,很多后世人们心中尊敬而慈祥的奶奶和外婆,或许都干过这种亲手溺死小女婴的事。
这个三婶,还真是喊对了。
那个男人,竟然又是个赌鬼。
几人坐定。
米家除了老两口,一共有六个孩子。
老四米文孝是个苦命人。
那咋办呢。
这边,确定好余秋堂的几人身份,脱润秀便招呼他们几人进去。
除了学习不行,其他找不到什么毛病。
在娘家待了几年后,她又嫁了个男人。
这提亲的事,至少有少一半看媒人咋说,不会说的话,好好的姻缘也能搅合黄,会说话,本来灭多大可能,也能让彼此都多多考虑。
“要那么有钱干嘛,我们娶的人家姑娘,又不是她们的家。”
而那个时候,米佑堂已经去世。
主打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余春桃笑着说。
她一生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老了后还在村里组织了舞蹈队,每天带着一群老太太四处表演,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很是活泛。
往往是交烟当日,男人就失踪了,等再回来,钱已经没了。
性格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她最后嫁了个村支书。
总体来说,这个家的氛围,要远远强过他们老余家。
你们找我来,那我肯定要负责任。
径直来到正房。
他身高特别高,大概在一米八五以上。
每次输完,男人都说后面坚决改正。
曾经院子里的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终究成为她过去的回忆,那些糕点一直放到生出绿霉,也没塞出去。
又招呼余秋堂和余春桃过来也一起问候长辈,和晚辈们见面。
生有两个儿子。
他上学的时候,学习很好,曾以全镇第二名的好成绩考上镇上的中学,在学校里成绩一直全级前列。
这热乎劲,咋比媒婆还能说呢。
不过他可比余秋堂讨人喜欢点。
被动因素主要是生病。
最大的儿子就是米文忠,米雅丽排孩子们第二,也是最大的女儿。
好的女人,能顺三代自不是虚话。
他们身边还有个女人,余秋堂觉得有点面熟,好像是米雅丽一个婶子还是阿姨。
余秋堂只好告饶。
可具体到人身上,有的人家偏偏就一连生四五个,甚至六七个女儿。
“看起来,她们家条件不咋行。”
高美兰将脑袋从余春桃身后伸出来,打量着着不远处的院子。
“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那丽丽就那么好啊,把你的心智都迷走了?”
米雅琴笑嘻嘻都出去了。
左边有梅和竹,右边却只剩下兰,估计菊花的画幅遗失或者破损。
刚才路上还在吐槽别人,一下车,仿佛就立刻切换了另外个人。
用这里的土话说,就是“混怂”。
然后就是二女儿米雅琴,二儿子米文孝,三女儿米雅红以及最小的儿子米文仁。
配上桃红色的发带,同色的绒布鞋,看起来非常活泼精神。
他们家,就一直没有发过家。
脱润秀上身穿着件灰色的斜口褂子,下面是黑色裤子,余秋堂的视力好,远远就能看到她慈祥的笑意。
大概意思是,浑的不行,不讲道理。
这件事余秋堂只听米雅丽说过一次,既然是悲伤的事,他也就没有深问。
“吱!”
这间正房,也叫大房,就是米雅丽家招待客人地方。
真就是……
“爹,娘,这就是……就是余秋堂的三婶,三婶,这是我爹娘,这是我大婶。”
余秋堂和余春桃面面相觑。
就生生被耽误了。
你以为这两个人过日子,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啊,婶子告诉你,才不是呢。
“这位就是脱姐姐吧,米大哥,你们好啊好啊,听丽丽常常提起你们,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大哥你这是有多高啊……”
几乎是大家的润滑剂和小救星。
“好。”
很管用。
高美兰闻言,再次分别问候。
米家老两口,很显然对生男生女很有“心得”,真就是保持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出生的标准。
以我的观察,这家里不管是太穷或者太富,姑娘都不好打交道,最好是两家差不多……”
大儿子到有出息,成为米家第一名大学生。
悄咪咪的塞进孩子手里,叮嘱他们不要哭,赶紧收起来,不要被其他孩子看到。
最中间的两位自然是米佑堂和脱润秀两人。
足足有六七个。
均露出不可思议。
据说原本还有个小儿子,叫米文义,但一岁多夭折了。
她走路的步伐也很轻快,不像米雅丽那样典雅,如蝴蝶翩翩,仿佛随时就要展开翅膀飞走。
高美兰率先加速从车上下来,几步上前,满脸都堆满笑意。
结果因为长期休息不好,以及在医院待的太久,又得了肾病……
脱润秀则是看看身旁的米雅丽,询问的目光,高美兰的热乎劲,让她有些难以适应,一时不确定,这真的是男方的婶子,而不是额外请的媒婆。
现在是一九八四年,这副模样,等到三十年后,还是这副模样。
这间正房其实也是间箍窑,东西有十六七米,宽三四米。
米雅琴是那种大大咧咧又很调皮的性格,也是米家所有孩子里,最讨人喜欢的一个。
“他们态度蛮好啊,还知道出来迎接,那等下我们这边也不能失了礼数。”
余秋堂离开时,她还在保守治疗,挺好看的人,肿得跟馒头一样。
八仙桌两侧,各有一张靠背椅,应该是后面新添置的,漆木打造,靠背上是仙鹤图形。
余秋堂急忙打断高美兰的话。
八仙桌再向西边,是两个漆木的箱子,都有一米多长,下面是同色的木架,箱子挂着大大的铜锁,铜锁也是锈迹斑斑。
米佑堂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手里拿个长长的烟锅。
米雅琴正和米雅丽逗趣什么,指着迎面驶去的摩托车指指点点,米雅丽轻轻打打她,她笑呵呵跑到母亲身后叽叽咕咕去了。
“年轻了不是,”高美兰不以为然,“你们年轻人,就是想问题想的简单。
她是最小的姑娘,即使是个穷人家庭,从小依然很娇纵。
二十二岁那年初婚,嫁个男人,结果那狗日的竟然家暴,顿不顿就准备打人,没过半年就离了。
高美兰提醒两人。
然后就是米雅丽和米雅琴,米文忠三人。
他后来找个老婆,倒是有点戾气,有点茶,不过整体不算太差,处于正常人的道德范围之内。
但她也依然保持一个农民该有的勤劳,家里十几亩地,每年都是亲自打理,农闲还经常到外面干活,补贴家用。
桌子正上方,是一张十大元帅的画,也有些年代,画的下面早已经发黄,画的两侧还挂着几幅边画。
又很瘦。
“好好好,我们知道了,但这个确实比较特殊,等下您要稍微悠着点,可别把丽丽的爹娘吓到,第一印象差,那我就麻烦了。”
箱子再向西,就是一排原木色的衣柜,应该不是什么好木头,柜子表面裂开好几个缝隙,余秋堂对这个柜子没什么印象。
老五,也就是最小的女儿米雅红,是个不咋懂事的姑娘。
这边刚要说,就看到米家的院内走出几个人。
是梅兰竹菊。
米佑堂见高美兰,笑笑:“好啊,好啊,来了。”
米文忠和米雅丽不必多说。
但孩子们长大后,都各自忙碌。
拿到好东西的孩子果然为了保护零食,立刻止啼。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岳母脱润秀是个贤妻良母。
而站的他身旁的妻子脱润秀,则是只有一米五五左右,同样瘦瘦弱弱,两个人一对比,形成鲜明对照。
然后就是最小的孩子米文仁。
这个男孩没啥说的,性格温和,听话,就是个没性格的老实孩子。
最难的控制人口的那些年代,家里多出一个孩子,就可能被罚得倾家荡产,谁也撑不住。
可生男生女,又不能人力控制。
房的东面是个火炕,中间是一张有些年代的八仙桌,大概是酸桃木还是苹果木,因为时间太久,早已脱了表面干皮,看不清具体木质。
她的人生,也是苦命的不行。
余秋堂应了,心里却吐槽着,就怕你到时候不给人家礼数。
一直等到男人五十多,终于幡然醒悟,开始好好赚钱,想让老婆孩子过好点。
众人落座。
米佑堂和脱润秀分坐八仙桌两侧,余春桃和高美兰顺势坐在东面炕头,米雅丽和紧挨母亲站着,而余秋堂独自一人,坐个小马扎,面东。
马扎很矮,他的腿无法完全展开,只能尽可能端正身体,减弱蜷腿的局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