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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会,有事喊我。”
余秋江丢下句话,转身进了屋子,门随手被关上。
余秋堂摇摇头。
他也没想过让父亲和余秋江能关系缓和,强扭的瓜也不甜,只能让彼此都难堪。
父亲当初是本着一个大家长的身份,觉得按照他的想法,可以让最小的兄弟过的更好,少受点流言蜚语。
可谁知道,兄弟的脾气竟然到了那种地步,最后两个人与其说是为了事情,还不如说是互相怄气。
直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年轻的时候,或许都没觉得什么,但随着年龄增长,看问题的角度发生变化,再回头审视之前种种,难免会觉得遗憾。
余秋堂能懂父亲的尴尬。
但他并不觉得全部值得原谅。
就是他自己,也时常反思和父亲的关系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又如何去想余秋江和父亲呢。
毕竟又远了一层。
余得金和米文忠车子停下来,余得金看了眼余秋江进去的房门,神色有点失落,但转眼就掩饰过去。
“文忠,这就是我家小子,具体要咋搞,你来和他谈,我呢,还有点事,就不待了。”
米文忠却是一把揪着他的袖子,“叔,你急啥嘛?”
米文忠这时候身体还有点胖乎乎,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大方脸,头发乱糟糟的。
他看眼余秋堂,下意识拉了把余得金。
“没事,我娃脾气好着呢,”余得金对外人一直很客气,尤其是他知道米文忠脑袋不是很清楚,更是温和很多,拉着他对余秋堂说:“老二,人给你带来了。”
余秋堂看着这个前世关系还挺亲密的大舅子,想想他一辈子受到的坎坷,心里也感慨万千。
所谓爱屋及乌,因为米雅丽的关系,他对米家的亲戚们都很亲。
米家的家风很好,虽然性格不一,但个个都是好人。
所以才有米雅丽那样温柔贤惠的人。
“对,就是我要建房子,砖瓦房。”
余秋堂上前伸出手。
米文忠估计很少和人握手,看看余秋堂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将手在蓝色粗布衣上使劲擦了又擦,然后才小心翼翼和余秋堂握住。
“我叫余秋堂。”
“咱叫米文忠。”
“哈哈,”余秋堂顺势拍拍他的手臂,“我没有你大,就喊你文忠哥吧,我听我爹说你的手艺很好,特意让他请你过来的。”
“嘿嘿,还行。”
米文忠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自豪,听余秋堂夸奖,咧嘴嘿嘿笑起来。
气氛这才活跃很多。
“那老二,你带着文忠看,我先回去了。”
“好的,爹。”
余秋堂知道父亲在这里也是尴尬,便没有挽留。
余得金又看眼余秋江的房屋,没有多说,骑着车子走了。
失去熟人的米文忠又显得有些窘迫,站着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一直揉搓自己衣角。
余秋堂笑笑,拉着他沿着小路向前,指着前面一片地,“文忠哥,看到没,我打算将左边这片地全部圈起来,做成一个大院子……”
“这看起来有两亩多吧,建不了这么院子。”
提到米文忠的专业,他眼里都开始有了光彩,眼神左右飘忽几下,大概就判断出地的面积。
“嗯,是有点超标,我们这里庄基地最多做到一亩,所以我的想法是,来个灵活处理,全部圈起来后,中间来个小的隔墙,相当于一亩的院子,剩下作为果园……”
“这样的话,为啥子不把右边全部圈起来呢?”米文忠指着另外一片地,“果园子只留两亩,也太小了,你全部圈进去,也能解释得通。”
“不瞒你说,将来这边我还要预留几个院子,现在就是做前期。”
“我懂了。”
米文忠说着,径直走到地头,“我先量量地啊,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围个院子……哦,我听叔说你要先建几间房是不?”
“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抢时间嘛,我想在天冷地冻前搞好,要不到时候没法子住。”
“这样啊,现在是农历八月初,估计还有一个多月就下霜,地就要冻起来,日子确实不多……
那你要是真想围,我给你多找人嘛,我们一起干活的很多人,这后半年都没啥活,待在家也闲着,刚好在你这打个短工嘛。
你看要不要,要的话你给我说嘛,我帮你去喊他们,反正这后半季也不咋下雨,抢抢时间完全够的嘛。”
余秋堂不由抬眼看着米文忠。
心里暗暗发笑。
大舅子这人,说其他事情时,总是唯唯诺诺,不够自信,但只要提起这种工程,立刻就变得很有想法,怪不得后来他能带着人去市里做活。
别人找做活的人,就首先找他呢。
真是天生建筑工人命。
他也知道,米文忠说话从来不夸大其词,能做到就能,不能做到肯定不吹牛,这和小舅子完全不同。
“文忠哥,你的意思是一个月就能修好院子和三间房?”
“我看行。”
米文忠嘴里继续念叨:“若是箍窑,可能来不及,箍窑不容易干,砖墙就快多了。
就是前期挖地基费点时间,等地基起来后,三两天就能把院子砌起来,剩下三间房简单,你提前准备好麦草,大梁,木椽,牛皮毡,我寻思着,也就十天功夫能立起来。
今天是八月十三还是十二?”
“十二。”
“一个月就是九月十二……我估摸你要是舍得多出钱,多找人的话,估计九月初五前就能成。
秋天气候干燥,干起来也快,用个十天半个月粉刷,最迟十月底,保证能住进去。”
余秋堂听米文忠这样说着,心里也暗暗盘划时间。
真是隔行如隔山,他想着这个时候没有太多机械,干活很肯定不便利,施工时间不会太快。
但米文忠却很很清晰告诉他大概时间。
略微思索,发现两人分歧是请多少人的问题。
他从后世来,总是觉得人工很贵,一时半会也请不到太多人。
可米文忠依据这个年代的事实考虑,人工根本不是问题。
这个年代,最不缺乏的就是人工。
但凡能赚点钱,很多人都抢着来干。
说句过分的话,这个年代,真是有力气没地方出,要是能有个打螺丝的地方,那真能被挤破脑袋。
看余秋堂沉默着思考,好久没说话,米文忠又有点的窘迫,挠着脑袋说,“你不愿意啊?”
“啊?”
余秋堂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愿意,咋不愿意呢,你要是真能将时间提前,我巴不得。
那你看这样行不,文忠哥,如果我把这个事情全部委托给你,包括砖和瓦都由你来负责,你看看一共要多少钱?”
“都让我做?”
“都让你做,就相当于包了这个工程,我的要求呢,很简单,就按照你说的,一个月之内将院子搞起来……或者越快越好。
不过质量什么的,当然也要保证,我爹说你干活质量很扎实,我也放心。”
“我们干活你放心,谁不知道我们米家村出来的泥瓦匠手底下既麻利又扎实?”
“那是,我听过的。”
“哈哈~”
米文忠没了先前的窘迫,这时候已经相当放松。
他这种性子简单的人,其实最好交往。
因为简单,所以想问题也不复杂,看问题角度很单一,你对他有善意,他们往往能更直观感受到。
相反你要心中有恶意,他们也很容易觉察。
余秋堂有前世的情感做支撑,根本没有将大舅子当外人,说话会毫不犹豫地亲近。
这放在米文忠眼里,就是善意的表达。
他可不就越说越放松。
“这个我要回去算……你刚才说什么都让我们搞,其他我们都行,但是大梁我们可搞不到好的。
你房子要建的大,又是瓦顶,那大梁就要粗一些,咋地说也要四十……哦,最好是五十公分。
我说是大房哦。
侧房开间小,三十公分的小梁就行。
那大梁我倒是能搞到粗细差不多的木头,不过都是杨木或者桐木,时间长了容易生虫。
现在有钱人都弄松木或者柏木,还有些日期过得很好的人,用到白桦木。
你这么有钱,干脆直接弄这些木头,房子修好后,不容易出问题,看起来也气派。”
真是实诚人。
余秋堂道:“那好,干脆椽也全部用松木或者柏木吧,大梁的话,我来想办法……
这样,文忠哥,你今天回去帮我好好盘算盘算,按照我们这样说的标准,还有啥需要的,哪些需要我来想办法,都给我列个清单,明个过来时拿给我。
这两天看样子天气挺好,就直接开工吧。”
“我看么嘛答。”
米文忠接到这么个好活,也是相当开心,乐的能看到后槽牙。
“对了,干活肯定需要一些小工吧,你们需要我帮你们找嘛?”
“不用不用,都带着自家婆娘,现在庄稼都收了,婆娘们在家里闲着只能吃饭,跟着出来还能赚点钱。”
“那你也带着嫂子啊?”
“我可没有老婆,”米文忠难为情地挠挠脑袋,但很快就又道:“我可以带着我大妹啊,她干活可麻利,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那就好。”
余秋堂一颗心总算落回去。
铺垫这么多,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米雅丽能过来,现在不仅目标达成,还能提前完成工程。
简直是意外惊喜。
这边说的开心,结果等米文忠离开后,余秋堂突然想起原来他的房子是准备的箍窑的,这说着说着,就被米文忠带到砖房上去。
他竟然没有觉察。
可能是心里一直想着米雅丽的事。
下意识将其他全部忽略。
如果不箍窑,暂时就用不到基子,但砖房虽然快,住起来却没有箍窑舒服。
尤其是三姐这种身体不好的人,更是不适合。
那干脆就换个方略,将大房建在西边,面向东面,两旁各留一间侧房,也就是厢房。
大房用来招待客人。
侧房则用来招待亲戚。
他还不知道以后亲戚多不多,但如果日子过富裕了,相应的联系肯定不会少。
人家来到家里,晚上住的地方都没有,可不行。
箍窑就留在北面。
直接一排建它一大四小五间。
现在家里四个人,各住一间,留一间大的用来做厨房,坐北朝南的房子,每天能晒很长时间的太阳。
最是适合居住。
东面到时候留出两间厦子,作为备用,在厦子侧面,他是规划准备建一个洗澡的地方。
在南方生存久了,他最不能适应的就是这边洗澡的问题。
等他回头有钱了,肯定要好好整治下自来水的问题。
附近就是山泉,架设设备,铺设管道,大概几百米就能送到家里。
然后下面又离山地近,可以顺当排出去。
……
当然,这都是后面更远的享受。
目前还只能是想想。
钱要花在刀刃上,房子建好后,他就要利用一个冬季的时间好好攒钱,开春带姐姐和春菊去看病。
看病不能拖。
下午四点多,天就已经凉快下来,余秋原也从家里来了。
说是奶奶还在起幺蛾子。
对高美兰做的饭挑三拣四,后者差点都要压制不住洪荒之力。
余秋堂都不敢细问。
这种事,即使他再重生几辈子都没用,很多事情,不是重复几遍的问题。
天然就难以解决。
就让他们先去折腾吧。
余秋堂给大家说说了他要建院子的事,顿时把几人都惊得一愣一愣。
纷纷帮他算起来需要多少钱。
但大家其实都没多少经验。
箍窑的价格和砖房的价格计算方法完全不同。
箍窑的基子是原本有的,只是需要个人工费,可砖房则是需要大量的砖瓦,这个成本就高去了。
最后大致算应该在3000开外。
余秋堂觉得也差不多。
顿时感觉手里的钱钱,变得不再丰硕。
“这样吧,等这边开始搞,打基子的事情暂时就不急,我们多几次山里吧。
趁着秋收,野物活动频繁,多搞点回来。
另外,我改天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中草药,进山的时候顺采采,增加点收入。”
“好啊,最近几天没出去,我都等的无聊了。”王浩峰闻言大喜。
余秋江眼里也有亮光。
他们对钱都很渴望,一个是为老婆,一个为妹妹。
没钱的时候,只要解决了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堂堂师父,好久没有跟着你入山,我都有些手生了。”
王浩峰嬉皮笑脸凑过来。
余秋堂拿铁锹将他挡开,“我们可说好了,以后跟我进山,你最好老老实实,不要再拖我后腿。”
“教训的是,一定当心,一定。”
余秋堂看他态度很敷衍,无奈道:“别的都好说,这入山打猎的事,可真不是开玩笑。
我们这就是要别人的命,你想想他们能不反抗嘛。
你不要以为我们前面几次都没出问题,就觉得我们很厉害。
那是因为没遇见真正的危险。
即使上次采桑黄,我们也就是在猴头山这边,而且还是沿着山脊走,绕开动物聚集的森林区。
但若是真正要捕猎,那我们就不能绕,而是要去它们喜欢活动的范围。
危险可就变大了。
你要还是像上次那样冒冒失失,关键的时候出问题,不仅你自己危险,还会连累大家伙。
你真知道我在说啥嘛?”
王浩峰看余秋堂这样严肃,收敛了笑容,抿抿嘴唇,“好,我听你的,你放心。我王浩峰说话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打住,心里知道就行。”
余秋堂不想听他嗦,他注意到余秋原一直默默在旁边干活,不时侧耳倾听,便笑道:“原原,你若是有空,也可以跟着转转。”
“啊?”
余秋原停下踩土的脚,意外地问:“我也能去?”
“有啥不能去,你一个大小伙子,怕啥?”
“可我啥都不会啊。”
余秋原其实很想去的,他先前就看过余秋堂捕捉猪獾,觉得他很厉害,又看到他猎杀过野猪,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想想他长这么大,一直做着很简单的事,没经历过什么风险。
在大山脚下,都没进去尝试过,实在是遗憾。
但他也懂得山里的危险。
不是闹着玩。
若没有点本事,进去非但不会有收获,反而可能给别人增加负担。
“有力气就行,”余秋堂拍拍堂弟肩膀,“你要是想去,下一次我们带着你见见世面,只要你不到处乱跑,就没啥问题。”
“就是啊,原子,你看我以前不也啥都不会,现在还不是已经……”
“你现在会啥?”
余秋堂没好气地说。
“我……我起码知道啥时候还做啥,不能乱跑,知道野猪容易出现桦树林和橡树林,知道熊跑起来比人还快,也知道熊一枪很难干死……”
王浩峰相当不服气。
余秋堂啼笑皆非。
“行行,算你知道一些,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最大的问题是冒失。”
“遵命!”
王浩峰来个不像样的敬礼。
余秋原看他们这样闹腾,也很羡慕,犹豫片刻道:“那我问问我爹。”
“好,带你去就是看看世面,你爹要是不同意,就过几年再说,你现在才十六岁多,有的是机会。”
“好。”
“唉,羡慕啊~”
王浩峰突然长叹一声。
大家都齐齐看他,余秋堂踢他一脚,“你又羡慕什么?”
“羡慕人家小小年纪,已经有媳妇等着过门,而我一把年龄了,还没个人嘘寒问暖,我好惨那。”
这就说的很明白了。
大家齐齐将目光转向余秋原,小伙子本来还竖起耳朵等着听王浩峰的话,没想到转眼说到他身上,顿时脸色发红,不好意思地转头开始干活。
几人不禁笑出声。
就连坐在边上歇息的余秋江,也露出几分笑意。
他和三伯再不合拍,对余秋原这个堂弟却没啥意见,事实上他现在长大了,有些道理也懂,知道三伯也是个好人,但却依然很恨。
具体你要问他恨什么,却又很难说明白。
世间要是什么都能说清楚,那便就好了啊。
四人一口气干到晚上十二点,这才各自回家。
尽管大家都说是义务帮忙,但余秋堂还是准备等结束后,给大家适当给点工钱。
家里都不容易。
一个壮年的时间就是金钱。
.
次日,刚好是星期六,余秋堂便让余小伟去送神仙豆腐。
顺便让转告梁师傅,从明天开始,神仙豆腐暂时要停一段时间,保守先是一个月吧。
他准备带着三姐去和春菊一起做饭。
两个人自然是不够的,那顺便刚好有机会,将米雅丽忽悠到厨房一起干活。
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接触米雅丽。
嘿嘿~
想想就觉得他很聪明。
修炼红拳时,他竟隐隐能听到丝丝劲风,也不知是否错觉。
听说练拳练到一定程度,就能有这玩意儿。
他才练了这么点时间,估计是幻听。
练拳唯一带给他的感触就是劲道比以前更足,脚下站的更稳,做事情更有底气,就仿佛脚呗固定在大地里。
当真有种站似一棵松的味道。
余得金今天要去隔壁镇子看木头,两人蹲在地坑院的渗坑边上一边刷牙,一边聊着余秋堂院子的事。
听说余秋堂不再拘泥于原来的三间砖瓦房,而是准备直接建成红砖院子,非常吃惊。
不顾嘴里的牙膏泡沫,就帮余秋堂算起账。
大致算下来,需要两千五六,比昨日余秋堂几人要稍微少点。
“这么多钱,你到哪里去凑?”
余得金没好气地问。
语气隐隐有种的责怪。
“刚以为你最近变得踏实一些,像个居家过日子的模样,这转眼又成这样,不让人省心。”
余秋堂也不恼,一口喝完漱口杯里的水,仰天“呼噜噜”唰了会,一口气吐进渗坑。
“你放心吧,爹,我敢做这个决定,肯定就有我的法子,你看我也没说跟你凑钱吧,你操这心干嘛?”
“我不给你操心,谁给你操”
余得金情绪还是有点激动,“我是你老子,我管管你的事,还要你批准,要不要我给你打个申请,去生产队开个证明?”
余秋堂一怔。
看着父亲微微愠怒的表情,竟是突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