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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越瞧她皱眉,解释:“南山书院名动天下,肃王在东线战败,便制造惨案,逼殿下尽快与他决战。”
靖王想避免大混战规模带给百姓深重苦难,就必须等云地安定,联合归厚,切断肃承两王联盟。
肃王为了破坏他的计划,不停地在边境骚扰挑衅,靖王则令大军坚守,肃王灭翼王,犯辽东,靖王也只截断其供应,让对手自行溃败。
接着肃王制造震惊士林的惨案,以舆论来迫对方开战,靖王依旧按兵不动,却对他培植的匪徒施以酷刑来回应。
苏容若这才明白夫君原来在与肃王隔空较量,无语半晌,看向风神俊秀的族兄,几多伤感:“你和燕姐性情温良,仪态优雅,那些土匪,怎能忍心向你们举起屠刀。”
书院位于山光水色的云梦湖岸,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典雅庄重,净化心灵的上佳之地,她想不出,这些人怎能在那里干出如此血腥的勾当。
何况,土匪们若改邪归正,后代也能到书院就读,从此与士族子弟有了同样上进的机会,他们怎就看不明白?
男子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似乎讽刺,似乎悲悯:“全是些普通人,被愚昧偏执驱使,公堂听说被判凌迟,吓得发抖,有的还湿了裤子。”
都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可世道混乱,人心颠倒,是刀剑能改变的么?
远处的梵钟隐隐响起,带着惊醒迷失红尘过客的祈愿,苏容若长叹一声,问:“可有他们的名单,我去找法师超度。”
苏子越点头承诺,转过话题:“云地百姓憎恨赫连氏横征暴敛,思念故国,眼见归厚太子收复数州,民间复国的呼声极高,不知靖王殿下如何想法?”
“他爹灭云实为不义,阿诺本就倍觉歉疚,如今大兄重返翡冷,他定要备礼庆贺。”苏容若淡声答复,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当支持归厚。
日暮时分,靖王从官衙归来,苏容若等他梳洗完毕,奉上一杯香果茶,与他商量:“不缓刑,何以施仁?酷刑可否只对几个头领?”
夕阳慢慢滑向西天,晚霞从窗外漫进,流淌在绝色佳人的脸上,靖王凝视着全身素缟的妻,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旨在向洛京传递消息,不在乎人数多少。
洛京,九月,秋宴乃是皇帝在祭天后的宴会,君民同庆,花帐连绵,游人如织。
安梓缓步行走在人群,步履从容,眼神清淡,漪娘偷偷地打量新主人,他难道真的已然认命?那种宠幸,对男人来说,无异是奇耻大辱。
以前她常去燕园接送解忧,两人点头之交,如今相处时间不长,她对他的心思摸不太准,宫中记事并未有他曾是燕园茶童的记录。
妇人正在猜度,两个高冠大袖的士子擦肩而过,交头接耳:“可惜,天下第一美女,就如此香消玉殒。”
“漪娘,烦去打听,他们在说谁?”安梓身体微僵,停下脚步,数不清的鲜花在风里摇晃出万种风情,然,哪一朵的美比得过她?
她是他的主人,却更像长姊,教他棋琴书画,子集经史,诲他安生立命,为人处事。
在他眼中,她是夜空最明亮的月,是春天最美丽的花。
可惜红颜多薄命,烟花不堪剪,风裳水佩,兰姿慧质的女子命途多舛,少年失母,父亲热衷功名利碌,逼得她只身离家,幸亏遇上苏小郎,才有一个安静的寄居之所。
那年她失踪,他发疯一般地寻找,后来她来信让他去崇州相会,可洛京沦陷,他自动入宫,燕园保住了,他却破碎了。
只要她和燕园安好,无论什么,他都能承受,但,漪娘带回的消息,残酷而黑暗:“江娘子为陛下前封地的土匪所杀。”
安梓如遇铁锤猛然一击,眼前晕黑,人便往前仆去,漪娘连忙伸臂扶住了他。
姹紫嫣红在瞬间失去色彩,秋风瑟瑟,冷进骨髓,我忍辱含垢,是要护好燕园等你归来,如今,我活着为谁?
若有来生,你必然仍如那瑶台冰月,清华照世,我却不知是否依然有幸,再为你调香沏茶,听你抚琴念诗?
漪娘见男子脸色惨白,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递给他几粒药丸,他拒不接受,只黑眸惨淡地凝视虚空,如临深渊。
当初自己亦是这副死人样吧?漪娘心里悲叹,随及咬牙切齿:肃王,当初率军灭云国的,唯你还活着,主人远去,那便让我来。
将安梓合谷穴掐出紫红,半晌才见他眼珠微动,枯槁的脸上现出一丝活气,低声问道:“想不想,给她报仇?”
安梓没有立即反应,片刻,那如大火烧烬的死灰眸子,忽然焕发出耀目的亮光,利刃一般射向漪娘。
妇人目色平静地坦白:“我乃云国人,夫君和小儿,全死于幻天关前。”
崇州棠山,半坡几处温泉,水意将山色滋养得翠绿清幽,兰薰风软,黛檐飞翘的石亭,其中有人相谈甚谐,杯盏清欢。
秋高气爽,烟云淡荡,江雨燕的七七祭日过去,苏容若的心情也因谢侃的远道来访微微好转。
四年未见,男子依然温润沉静,毫无锋芒的望族世家子,曾经几年抗婚,与其说是爱她,不如说是一生中仅有的反抗。
他此次到访崇州,只因他的一位庶弟非议承王,被依律割去舌头,幸好谢氏名门,承王需要地方支持,并未牵连到族人。
他以带庶弟求医为名,暗中却来找谢东亭,欲私下与贞元朝结盟。
苏容若听得难受:好好的一个少年,议论几句当权者,便落得个终身不能言语的下场。
玉儿的惨剧终将苏子安变得疯狂,薄情?多情?有罪?无罪?秋阳刺痛着她的双目:贞元想以财资换他改弦易辙的策略,怕终究要失败了。
谢侃以余光打量着深藏心中的女子,她历经风霜,却依旧美丽,秋水为神玉为骨,眼中多了一种远离世间纷繁的宁静。
她终于与夫君团聚,心中半是欣慰半是失落,视线落在她玉腕的念珠,道:“南方士绅和百姓不满承王刑法严苛,若殿下发兵,从者必众。”
靖王道:“如今看来,东征南取都是迟早的事,只如何不让战事扰乱生民,减少军中伤亡,我朝商议多次,倘无万全之策,两位可有提议?”
“我觉得,崔氏可以突破。”谢东亭沉吟片刻,答复,那是个明白人,而其独子徐棣的一位结义兄弟,也被承王割去舌头。
徐棣因灭南雅国一战成名,被封卫将军,靖王脑里浮起一个少年形象,当年他在南境练兵,对方常向他请教排兵布阵之法,有师徒之谊。
“若能争取到他,自然极好。”靖王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谢侃:“北地玄冰铸成,名唤秋水,烦请转交,说我对他甚是想念,愿与他并肩东征。”
对于风华正茂的少年将领,有什么能比跟随心中战神更让他向往?谢侃眼中迸出异样光彩,起身离座,双手接过长剑,慎重应诺。
谢东亭补充道:“长年征战,承王军中早已捉襟见肘,难免要收刮地方,九思,你父子在南方声望甚高,不妨联络士绅共行大计。”
靖王也微笑鼓励:“上一辈中谢太傅与南山先生仙逝,东亭先生志在林泉,谢氏一族,今后要靠九思了。”
他想扶持我丽迪谢氏?谢侃看着对方转向女子意外深长的目光,忽然明白:他感念我,只因我曾经照顾过他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