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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焚心火

作者:澜若般若字数:2494更新:2024-11-08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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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辆华美的马车从庄严巍峨的宫门驶出。

漪娘靠在雕花车壁,沉思:主人以年老体弱的理由将自己留在洛京,却是来配合如此重大的任务。

老狗带着主人和禁军精锐去青州,她则趁机率人将国库搬空大半,送到族公那边的,便有数百万金和几多藏品。

想必族公不再怨怪主人了吧?他应当明白,主人是孝顺且心向故国的。

妇人搬起手指计算,主人说过,要留少量在国库,好让别人混水摸鱼,现下差不多了,今晚便可知会纪叔那边,准备行动。

仇先生很久没有消息,主人却道无妨,承王野心早起,肃王的羽翼已丰,皇帝快拘不住靖北王,穆那端的路就要到头,西门康那处潜伏着各路人马。

主人说得对,时局越乱越好,乱才能让他们互斗,他们斗,云国的大仇方才得报,归厚太子和皇叔才能从山里出来。

去岁倒的是东宫,沈府和龙卫府,这次倒的会是谁?老狗不在,皇七子监国,王庭闲这老狐狸再请病休,由谢太傅和崔太尉主理朝政。

等这把大火烧过,谁将家破人亡?谁会升官发财?谁又逃命天涯?

自夫君和爱儿死后,天下便与自己无关,她曾经日夜求幻天神佑护他们平安康健,但他们,依然死在了亚特人的那一场不宣而战。

听到消息时正是最冷的寒夜,她记得那晚的北风凛冽,冻得她的心就像僵硬的尸骨。

主人同时得知了阿衡公子的死讯,在庭园那株相思树下沉默良久,夜半开始吹箫,凄凉悱恻的悼亡词,逶逶迤迤,直在她耳边响到天明。

那份无法摆脱,如附在骨血的悲伤撕裂了她,主人月华明媚的眼睛变得阴冷邪毒,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问她:“我去赫连朝讨债,你可愿一道?”

你们也有今天,你们还会有明天。漪娘拉开车帘,眼风扫过门阙重重,金紫当街,心里升起难以形容的快意。

高门大姓,赫连氏的走狗,高高在上,可曾看到脚下森森白骨?那些曾经被你们踩进地里的蝼蚁,他们的血,终会将你们淹没。

燕园快到了,小主人聪慧,选得如此雅致的地方为服饰作秀,江雨燕在她的庇护之下,主人说不必提醒,小主人自会照顾。

主人当初将公主送到这里,是早就想到今日方便吗?每天接送公主上下学,是她出入皇宫最好的借口。

街道车马人烟稀少,她的视线落在一辆车厢的白铜徽章上,骄健的骏马,背生两翅,昂首朝天,凌云飞奔。

亚特畜生喜欢选禽兽作为身份的象征,皇室公府子弟,年满十五都有自己的徽图,穆那冲直接袭承了他爹的天马踏云。

穆那野,想起这个名字,漪娘的眼底立即炽烈:阿衡公子便是和他同归于尽,夫君和儿子便是骁武军斩杀。

小畜牲侥幸从雪豹口中逃生,似乎变得聪明了。漪娘微微眯眼:小主人金枝玉叶,与靖北王牵扯,也是主人之意,我无话可说。

但苏婉儿旁支庶女,不惜与家族绝裂,也要嫁与仇人之后,我还拿你没办法?骁武府血债累累,小畜牲还想娇妻爱子日日快乐?

马车驶进燕园大门,薜嫂殷勤地迎将上来,笑语温柔:“嬷嬷来了,快请里面坐,公主的课这便结束。”

漪娘含笑将一个香囊塞过去:“烦请将车里收拾整齐,一路颠着,茶点都洒了。”两人交换着眼色,各自走开。

穆那冲这些时日的心情不错,他自然不知,一双仇恨刻毒的眼睛正暗暗地盯着他。

当被后世认为武安始乱的大火燃起,他正在闺房哄夫人,将一朵新买的珠花插进她的秀发:“我的娇娇比花美。”

慌乱的惊呼传进耳朵,他拉开窗帘,映进眸子的是:暮色半掩的天空下,重叠连绵的屋檐上,通红的烈焰,华丽而疯狂,如无数的火龙在飞腾,将半边城市映都照得明如白昼。

“象是皇宫。”他自言自语,对侍卫吩咐:“护好夫人。”叫上格波,快步行到前院,却在游廊遇上自家阿公。

老国公披衣拄杖立于庭中,后面数十武士环绕,见孙儿停下脚步,猜出他的意图,摇头:“不用查看,就是皇宫。”

“我这便去灭火。”少年急得顿足,老者却神秘莫测地笑,满脸的皱纹在火光的反照下说不出的诡异。

“阿公,”穆那冲讶然轻唤,老国公只望着大火喃喃自语:“这畜牲怎会不在?他竟对阿煊下手,阿煊,阿野,阿野啊。”

两行清泪从他衰老浑浊的眼,流至鸠鹄消瘦般的颊骨,再滚落进长长的白须。

十余年前爱子战死,他悲痛万分却也感荣耀:毕竟灭了云国,为赫连一朝开疆拓土。

但赫连渊后来的种种行径让他怀疑:当年的兵锋东指,除了扩张领土的野心,怕也有灭减骁武军实力的盘算。

穆那冲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从未见过阿公流泪,阿爹战死的音讯传来时,阿公亦只是沉默,如今,难道年老心软?

阿公和两位老国公跟着先皇入主中原的往事已成传奇,先龙卫公和阿爹亦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虽说自己和西门昭从来不对付,但阿公待姨爹比子侄还亲,去年龙国公在狱中自尽,阿公闻讯后,悲痛得大病一场。

半空的火越烧越旺,杂乱的惊呼和悲哭声也越来越响,他搂着老者的肩膀安慰:“阿公,我先去救火,再回来陪你。”

老国公却伸出颤巍巍的手,抹去泪水,神情绝然:“不许去,让它烧,烧得干干净净才好。”

阿公这是老糊涂了,穆那冲心里些微慌乱,耐着性子:“阿公,火太大,会烧到天街,那边住着许多人家。”

“烧得越多,对赫连渊的怨恨便越深,好事。”老者瞧着孙儿不可置信的眼神,淡然补充:“天街多汉人,汉人小民不过牛马,死他几千无妨。”

穆那冲热血上脑,不再理他,转身就往外冲:“婉儿亦汉人呢。”哪知老者一声令下,几位武士便将他和格波团团围住。

“屠刀在颈还感恩戴德的,便是牛马。”老国公看着少年,眼神说不出的忧虑和牵挂。

久在高位,常会失去恻隐之心。穆那冲定定地看着素来慈和的阿公,耳边响起爱妻的声音,近乎崩溃地大叫:“婉儿不是牛马,牛马亦有活的权利。”

“活也得自己去争。”老者摸摸孙儿的头:“你给我好好想想,你阿爹和姨爹是如何死的?想不明白,你也与牛马无异,任人宰割而已。”

老人说罢,慢慢地转身离去,白发垂项,佝偻携杖,身形孤单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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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亲们是不是已经忘记穆那冲和西门昭(阿禧)其实是亲戚,两人的母亲都是长公主,父亲和皇帝从前是好兄弟。

再说明:其实是不太喜欢写仇恨的,因为它与生命追求的安乐与爱直接冲突,但仇恨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有人说,读一些不让自己舒服的书,听一些不让自己舒服的话,会让人成长。我想,写一些不让自己舒服的东东,也会更多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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