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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娘一旁看着,叹息:“小殿下和主人幼时一样聪慧仁慈。”可惜那个仙子般的少女,被老狗的狗屁开疆拓土,残酷扼杀。
呸,什么他娘的宏图大业,不过是在灭人国,屠人城。老狗,幻天关前的滚滚人头,翡冷城里的血迹斑斑,全因你的狼子野心而起。
我定要等到看你遭报应的一日。
梅妃不察老妇眼里的仇恨,视线落在毛色艳美的鹃儿:“一副好的丹青,需得天份和腕上力道。我幼时手腕无力,是长姊带我练舞,阿衡哥哥教我习剑方得。”
恍惚间,那温婉慈和的妇人,在对她浅浅微笑;那英朗挺秀的男子,正情深款款地凝望她。恍惚间,两行艳红的血从他们眼中漓出,带着死亡的阴森和残酷。
蓦然握掌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中,有一份痛更加地剧烈深沉,不分昼夜地折磨着她。
几声婉转啼声打破了静谧,梅妃漠然地移开眼神:“将它羽毛拨去,缀在我的披肩。告诉小殿下,我放飞了它。”
看着宫人应声而去,漪娘转过话题:“纪叔说靖北王已到吉安森林,我们的人,曾被王氏的暗卫跟踪。”
梅妃的明眸闪出一丝笑意:“沈观澜被斩,王庭闲终于用不着再装,极好,这场游戏,人越多,便越好玩。”
“主人任由谢东亭和先太子的人救出靖北王,就是要看这些权臣的心思?王庭闲莫非也想拉拢靖北王?”漪娘轻轻地为主人挥动素纱团扇。
梅妃轻哼一声:“老狗本也不想折了靖北王,呵呵,不给肃王留个对手,他该多寂寞,天下太平无事,我该多无趣。”
瞧老仆满脸疑惑,解释:“靖北王若想为东宫和沈府翻案,就得坐在那个位子。如此,他与肃王还不得龙争虎斗?王庭闲这老狐狸,次相之位哪能让他就此满足?”
漪娘恍然大悟:“那排名五美之一的王淑仪是他侄女。莫非,他还想通过联姻将势力渗透到军中?”
停得片刻,又皱起双眉:“主人暗中帮着将靖北王送往南疆,是要把他送到小主人手里,还是想给他徐万里的军队?可,他中的毒?”
“阿仇曾将天鹤分给穆那端一份,他定是不愿老狗分兵给靖北王才下手,哪料到肃王同时行动了。家族带小六到丽迪,倒给了我一个机会。”梅妃语意淡淡地答复。
漪娘却几分忧虑:“如此,这方镇国利器,便在小主人的掌中,只,梦莲容易诊出,小主人年幼,怕还认不出天鹤。”
仙姿玉貌的脸上波澜不惊:“赫连氏的男人,除开先太子全是畜牲,小六若无这份果决,便驯服不了靖北王那匹孤狼,绝世利器不能为我方所用,废便废了。我扶得起肃王,也扶得起承王,楚王,辽宁王。”
漪娘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小主人定然不负你的期望,靖北王此番若能康复,见到小主人的女儿身,必会对她情意深种,文韬武略,龙章凤姿,也勉强配得上。”
似乎想起什么,问:“那徐万里寒门出生,崔氏来自庶出,见到靖北王,必定肖想从龙之功。”到底,送上门的泼天富贵,绝少有人拒绝去搏上一搏。
“你担心小六会被崔氏算计?也是,到底还年轻。”梅妃微微合眼:“告诉纪叔,若靖北王康复,将王氏的事传到崔氏耳里。”
漪娘会意,拍掌叫好:“如此一来,有王氏这个强敌,崔氏怕要转向联合丽迪苏氏了。”
梅妃绝美的眼中浮起玩味的笑意:“我这个当姨娘的,要为小六准备嫁妆了。漪娘你说,国库中不少价值连城的珠宝,听说肃王妃怀孕,我平分给他们两方如何?”
女子神情温柔,带着仿若慈母谈起心爱的女儿终于有了幸福归宿的满足,漪娘的手却蓦然顿住,脸色霎白:“主人要打国库的主意?”
“我打的是赫连天下的主意。”梅妃抬起纤纤玉手,瞧那血红的指甲,眼神冰冷,沉默半晌,又喃喃自问:“阿仇,为何久无音信?”
却说苏容若这厢,绞着手在室内转过数圈,才咬紧牙关下决定: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便宜阿娘曾说,天鹤药性虽毒,解药走的却并非以毒攻毒的路子,总之至少不会更坏,若我错了,大不了与他同赴黄泉,陪他一命。
眼光从众人脸上滑过,盯紧纳什:“他的情形不能再拖了,依他的性子,怕是宁死也不愿就此颠狂,今日,我便为他做主,你可有话说。”
纳什单腿跪地行过大礼,方才答复:“头儿一再吩咐,要我待你如待他,你的决定,便是他的决定。”
“好。”苏容若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青釉色小瓷瓶,倒过少许在纸上,那是她过去向谷敏要的解药:“此药,可对他有害?”
三位大夫拿起药,仔细验看,嗅闻,融入水中观察半天,再以猫狗试食,然后做出决定,但可一试。
阿诺服药后,众人不分昼夜大气不出地守在他的床前。苏容若也衣不解带地拉着三位大夫时刻观察,生怕有个闪失,阿诺就此丢掉性命。
整整两日过去,他才睁开眼睛,眸中血色未消却似清明不少,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女子困倦的脸上,问:“容若,此为何处?为何大伙都守着我?”
众人齐齐地长舒口气,却尽缄默不言,冷凝气氛中,苏容若温柔笑问:“你醒了?可觉得有哪处不适?”
阿诺眉头更紧,命令:“你们,都出去。”声音不高却颇有威势,纳什率先退出,其余人看看苏容若的脸色,也跟着离开。
阿诺这才拉起她的手,脸色晦暗:“容若,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龙卫府满门遇害,我的亲人全都过世,阿禧,他在血海中漂浮。”
那个梦恐怖杂乱,时近时远,悲苦绝望,有些他记得,有些却遗忘,唯心中烈火般灼烧的痛楚,无比的真实,而清晰。
他半闭双眼,继续道:“在梦里,四处鬼怪厉喊,尸骸累累,我被关在地牢,听闻你在南疆,便越狱寻你而来,你却化为女子,忽喜忽悲,后来变成一只鹿儿,被我射中。”
他的记忆混合了现实与幻觉。苏容若心中万千怜惜,不忍也不想告诉他真相,但,他迟早要面对现实,何况,梦莲解毒得全靠他自己。
沉吟半刻,终于狠起心肠,抚摸着他的头发,字字句句,清楚且残酷:“阿诺,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中了毒,所以才以为是梦。”
阿诺的神情,连带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过得好几息,低声笑道:“你又和阿禧联手戏我。”
侧过头,不再理她,目光落在天空的一抹微蓝,夏日的微风温热,潮湿,一寸寸地,侵入他的骨髓。
仿佛那些他注定无法逃脱的,宿命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