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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来便失去亲娘,饱受皇上和众人的冷遇。如今,最亲近的太子和长公主已逝,西门昭音信全无,我若雪中送碳,待他东山再起,两家联姻,他心里自然唯我最重。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饱读诗书的少女懂得:男女之间,既需情投意和,也要有闺房之乐,再理性自持的年轻男子,面对意中人,也会身心交付。
淡淡红晕染上脸颊,王淑仪垂下眼帘,尽力让语意平稳:“大父不愿我族以前救他,现在却要向他示好,难道已知晓他的去处?”
王相道:“先看看皇上的反应再说,靖北王这一逃,雁过留影,你放心,迟早有人会查到,他们知晓,我们便也知晓。”
轻咳一声,提醒少女:“眼下东宫空置,肃王等皇子定会争夺储位;左相遇难,谢崔两氏和六部尚书也各有小算盘;其他象归厚,沈玄微,郭骥,这些人中龙凤必定将闻风而动。我们周旋其间,定要谨慎,结盟示好,都得巧妙。”
王淑仪恭敬施礼:“大父说得是,这些人皆有翻天倒海之能。何况几多尚在冰山之下,如今局势诡异复杂,我王氏当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才是。”
眼光落在对坐高华雍容的王氏掌门人脸上,乌黑的眼瞳,漫出些复杂的情绪:人人都说他温和端方,却不知,他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节气便是小暑。
天光大开,苏容若和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梳洗用餐完毕,唤出潘氏和陈婆:“今日我要去木兰坊把绣样画完。”
两人知道家族重视她的及笄礼,而她的礼服还未绣成,连忙吩咐下人安排车辆,苏容若行到院门站定,顺带说得一句,让苏青也跟去选两件衣物。
几人驾轻就熟地到达木兰坊,陶叔领着侍卫照例守在前后门的对街,苏容若也照例坐在窗下画案,一边描图,一边和掌柜娘子说闲话。
店里挂出几幅新的花式,色泽雅秀,构图别致,潘氏瞧着喜欢,沿着绣架赏看,陈婆侧跪在主人身边,伺候着小食汤饮。
“苏娘子眼光极好,这件交领襦衣配石榴裙,上绣茶花和石竹,穿在你的身上,不知是何等的华美风流。”掌柜娘子笑语盈盈地称赞。
苏容若叹气:“我学画不精,绘不出心中所想。”加墨时不小心将汤碗碰倒,陈婆连忙俯身收拾,被一掌切在肩颈,不声不响地晕倒过去。
与此同时,纳什从绣屏后伸手点在潘氏肋下,苏原则迅速地从室内窜出,按在差点惊叫出声的苏青哑穴。
一切在刹那间悄无声息地完成,诸男子见到昔日主人变成秀美绝伦的少女,纵有心理准备,还是呆愣当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阿诺可有消息?”苏容若先开口提问,纳什对上她澄清如水的眼光,嗫嚅道:“殿,头儿,最新消息说,他准备越狱。”
果然是随了靖北王坐牢。苏容若心里一寒,脸色变了变,强打起精神见过苏原,周尔旦和红狐狸派来的汤轩。
等纳什和苏原打晕后门的护卫,陶叔几个仍在前门悠然地闲谈。苏容若从珠帘后凝望片刻,不由觉得些微歉意:大叔这次又要受罚了。
吩咐周尔旦留在丽迪助掌柜娘子善后,随及行到后门,登车上马,径直向南疾奔。
她如此安排有她的理由:苏宅发现她离家出走,只会私下寻找,而她的人手和资源全在洛京,他们定以为她向北而逃,是以才决定就在南国住上几月,避过风头,再作计较。
打马急驰两个时辰后,纳什看苏容若些许疲惫,劝道:“不急,尔旦他们将抹去我等行迹,再过三十里,天黑前可到达哈罗村。”
他先前得到苏容若的暗语通知,便在依哈人居住的村落暂租了一个落脚之处。
通往目地的路上有一片森林,阔叶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令现代周游世界的人,奇异地想起被绿色覆盖漫无人烟的吴哥窟。
那些宏伟的建筑,精美的群雕,安静地长眠在密林,时光悠悠,仍由人类一个个或伟大或平凡或堕落的时代过去,它却永远坚守,亘古沉默。
而她,被命运之风蛮横地裹挟着,漂泊不定,四海为家。
微微的伤感中放慢马速,黄昏的凉风从林间吹起,热汗散去,冷意袭来,正生生地打着寒噤,苏青靠近,低语:“主人,我想小解。”
苏容若命男人们停留原处,自己则下马陪着少女行往百余米外,看她躲进那片茂密的树林。
身侧灌木结出艳红鲜亮的野树莓,她仔细地观察片刻,刚伸手摘下几串,一只半人高的梅花鹿倏然窜出,将她挤得踉跄后退。
说到迟,那时快,尖利呼啸之声破空划过,噗的一声闷响,满脑子美味的人只觉得左肩巨痛,随及被股大力推出,棕熊一般地抱趴在几米外的古树。
何等力量!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被一枝长箭钉在树干,骇极痛极,张嘴欲叫,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苏原,救命。”她听到苏青的尖叫,汗出如浆,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咬紧牙关做深呼吸,只盼着纳什等人早些过来救她。
苏青喊声未歇,风声袭过,苏容若连人带箭地被从树干扯下,她惨呼一声,奇迹般地竟不曾昏厥,转过眼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高瘦男子,虬乱须发遮住了大半个脸,正瞪着双血红的眼睛,奇怪而迷茫地,直直地盯着她看。
马蹄声越来越近,“主人”纳什等人飞奔而来,她来不及惊喜,已被男人半环半抱,风一般地向密林深处掠去。
男子行走快如风驰电掣,两旁枝叶急速地后退,苏容若的心也剧烈地跳动:似乎是这人在打猎时误射了她,可,他为何要将自己掠走?
“凡事好商量,你先放下我可好?”她试图和男子沟通,但那人如聋哑一般,毫不理会,只是沉默地奔走,苏容若重复两次未果,终于也选择了闭嘴。
大半个时辰过去,当男人终于将她放在地上,自顾自地离去时,淡白的月亮已经升起,清浅的风穿过树林,带着温柔的凉意。
苏容若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棕叶搭建的简陋棚子,地面铺着青草落叶,感觉倒也柔软。
象是猎户避雨歇息之地,她摸了摸伤口,灼热地痛,药物留在了马背上的包裹里,脑里转着念头:如何与纳什等联络?夜里童子营的线香不好用,哨子又怕惊动了野兽。
若是自己逃呢?箭伤不说,黑暗的密林有多少危险?她吸口气,空气清新潮湿,夹杂淡淡腥味,她想那是动物尸体在土里和植物腐烂的味道。
正在犹豫间,男子回到棚里,似乎好奇,似乎疑惑,侧头盯看她良久。天渐渐地黑了,清澄似水的月光下,他血红的眸瞳很是渗人。
苏容若不敢与他对视,只祈祷纳什他们尽快找来,男子武功极高,但自己这方人多势众,未必降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