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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回头。
但就在此时,一声轻笑从李广耳边掠过,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李广猛然回头。
风吹起他的鬓发,他的铁甲折射着月光,映出一线凄冷的寒光。
他看不见,就在马棚上,那声轻笑传来的方向。
神女着黑红两色的裙裳,在月光下俯瞰、发笑。
系统静默地看着她,不敢发出分毫声息。
——
林久回到未央宫时已经是后半夜,清凉殿中灯火仍未熄灭,刘彻在其中据案书写。
实则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清凉殿应当被封禁,被加上重重的门和锁从此荒废。
这毕竟是一座浸过血的宫殿,即便现在已经干干净净,可贵人拖着衣裾行在其中时,难道不会错觉脚底依然踩在那天的血泊和眼珠之间么。
但在侍女阿竹试图引着林久前往另一座宫殿时,林久没有跟在她身后,而是自顾自地走向了清凉殿。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理解,以林久现在的状态,她当然不会因为住在哪里这种小事而浪费宝贵的思考资源,但如果完全不思考,那她就只能依照身体惯性行事。
所以她径直往一直居住的清凉殿走。
刘彻当时和林久对视了一下,就示意余人不必多管这件事情。
此后他仍然前来清凉殿见林久,而面色不改,从容得一如既往。
阿竹不在,大约是被刘彻屏退了。
林久走到刘彻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不发出声音,像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会觉得她这模样高深莫测,但在系统看来,只是呆滞而已。
就像是完成指令的机器人,在没有新的指令下达的时候,进入待机状态。
刘彻整理手中一叠白纸,似乎是不经意开口,“卫青的战报已经传回了长安。”
林久不应声。
刘彻继续说,“从前我用竹简处理政事,现在我用这种轻薄的白纸,纸上写着,出征之际带了多少的粟米和多少的红薯以做军粮……有时候我觉得神女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这是因为我一直在蒙受您的神恩吗?”
他声音里有一种强自压抑的情感,使人难以分辨那究竟是什么。
林久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刘彻忽然说,“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的寿辰。”
他话音落下,清凉殿中一时没有别的声音,只听见晚风在殿外呼啸而过,猎猎有声。
“这一年是元光二年,我登基的第八个年头,其实没有人在意我多少岁,我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刘彻絮絮地说着,今夜他的话多到反常,琐碎但又真诚。
“元光二年。”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念到元光两个字的时候,咬字很重。
“这是我定下的年号,因见长星经天,故而改元元光。天地的时序都由我命名,那我为什么还在意今夕何年……只是在今夜想起了很久之前,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
“真的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如今我在神女身边,身量已经比神女高出这么多。看见神女这么多年容颜不改,会想到古书上说,万古长青。”刘彻笑了笑,他也不看林久,只是自顾自地微笑和讲话。
林久不回应,他似乎也并不在意。
又是片刻的沉默,刘彻忽然说,“我有时候会猜想,神女对卫青的瞩目,是因为也像我一样坚信,他能为您带来远处的荣光。”
“可在我提起他送来的战报时,神女又毫不在意。这是因为神女已经看过他在漠北征战的景象了吗。在离开的这些时间里,神女的足迹是否远到漠北,远到卫青身边。”
话说到这里,刘彻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等来林久的回应。
“我知道您不会回应我,”刘彻轻声说,“卫青向我说神战,是神与神之间的战争,截断了神与人之间的对话吗。”
“是匈奴的神,把我们的神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吗。”
话说到这里,刘彻声音里那股情绪几乎已经压抑不住。他每一句都是问句,但他每一句都不带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而是只有笃定。
“神女杀死了匈奴的神,”刘彻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要一直咬出血气,“那我们就会杀死匈奴的人,每一个人。”
“到如今我才真正理解神女需要的祭品是什么,这整个匈奴,将成为我献给您的第一项祭品。”
在说这句话时,刘彻猛地推了一把书案,桌角摩擦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刘彻就在这书案移开而形成的狭小空间里转身,面对着林久,“您会拥有取之不尽的祭品,这是我的承诺。”
被今天刘彻的反常吓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系统被迫开口播报,“恭喜您打出成就【山盟海誓】,汉武帝刘彻在二十四岁这一年,向您许下一生的誓言。”
清凉殿外的夜风呼啸而过,今夜的言辞出口就散在风里,千秋之后,不为人所知。
系统忽然生出一种叹气的冲动,他看着刘彻年轻的面孔,看他一无所知又意气风发地对林久说,“等到那时,我想向神女求恩赏……我想要神女那条能使日出未央、在夜如昼的衣裙。”
日出未央,在夜如昼……千门万户,夜朝长安。
系统恍惚记起来,那是林久与刘邦一起赴汉宫夜宴时穿着的衣裙,那衣裳叫【持金杯的圣女】。
就在此时,若隐若现之间,系统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又懵懵懂懂,分辨不清。
两千年以后,纵然史海沉钧、夙兴夜寐,也再没有史学家能从浩如烟海的史册中,翻出这一夜清凉殿中这些出口就散进风里的言辞。
那时他们谈及元光年间,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一个名字,是卫青。
元光元年,领万骑出漠北,直击龙城。
元光二年,领三万骑出雁门,俘虏匈奴千余人,全甲兵而还,封长平侯。
元光四年,夺河套,元光六年,重挫右贤王,俘虏过万,拜大将军,封万户食邑。
元光六年的冬天,大将军长平侯卫青还朝,皇帝改年号元朔,在未央宫中为这位此时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设宴。
“方才,那一瞬间,”刘彻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下去,“我看到神女,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我就坐在这座宫室中,在卫青现在坐的那个位置上,见神女与高皇帝一起赴宴。”
满座勋贵,林久与刘彻并坐在最高位,整场宴会她一直无动于衷,像个木雕娃娃一样坐在刘彻身边,此时她忽然低垂眼睫。
没有人在意她这一瞬间的举措,神女很久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也很久没有再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朝堂上新人换旧人,有些人已经不记得神女曾经的威严。
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