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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很多人都谈及神女。卫青低着头想。
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说一点都没想过神女的样子,那是在骗自己。
而他比那些人更幸运一些的是,他真的见过神女。
就在方才,皇帝说起红薯时,他下意识地往神女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完全是本能,与他个人意志无关。
就是那短暂的一眼,他看见神女的影子,远离尘世。
那时他以为神女性情冷漠孤僻,因为神女一直不曾理会他们。
但其实不是的,在神女走过来之后,卫青才意识到,神女不是冷漠,也不是孤僻,神女只是随心所欲。
然后卫青听见神女的第二句话,依然是向皇帝说,“去佩剑。”
卫青抬头看了刘彻一眼,正对上刘彻也看向他的眼神,两个人眼睛里有一样的茫然,然后同时往一个方向走。
卫青找到天子的佩剑,刘彻整理衣冠,张开手臂,示意卫青帮他佩剑。
但这时,神女的声音又传来,这是她的第三句话,说,“拔剑。”
刘彻茫然地看向神女,又茫然地看向卫青。
卫青……卫青收回要为刘彻佩剑的手,后退一步,双手捧起天子的佩剑。
系统惨不忍睹地捂住眼,就在这种奇奇怪怪地的气氛中,“锵——”金铁摩擦声如龙吟般响彻清凉殿,倘若不看刘彻拔剑时茫然的神色,这声音其实还是很有威势的。
“恭喜你打出常规成就:【天子之怒】,汉武帝刘彻于年少之际为你拔剑。”系统的提示音多少有点虚弱。
常规成就【天子之怒】的备注是【为君拔剑】。现在刘彻为林久拔剑,【天子之怒】顺理成章就被打出来了。
系统说,“虽然但是,我总觉得此拔剑非彼拔剑,此剑非彼剑。”
林久问他,“成就打出来了吗?还是刘彻的心动值你不满意?”
系统哑口无言,呆了一会儿,“可是,拔剑出来了,然后呢?你再让刘彻把剑收回去吗?那也太神经病了吧!”
“浪费资源是可耻的,当然要趁机打出另外一个成就。”林久淡定地说。
系统眼前一黑。
刘彻举着剑,卫青捧着剑鞘,两个人都有点茫然,茫然地看着神女指了指他们挖出来的那一堆红薯,然后吐出一个字,“削。”
刘彻瞪大了眼睛。
刘彻瞪圆了眼睛!
系统不可思议地叫起来,“你让刘彻给你削红薯,这给让刘彻杀他亲儿子有什么区别?”
那可是红薯,刘彻每日每夜种出来的,亩产千斤,寄予厚望的红薯!
“我又没让他削完,削一个而已啊。”林久说。
因为儿子很多,所以就可以杀掉一个吗?系统很想这样问,但他还是闭上了嘴。
此时此刻,气氛沉凝,刘彻举着剑走过来。
系统觉得如果换成自己上,这剑对准的决不会是红薯,而是林久。但刘彻的表情已经镇定了下来,他下定决心就不再动摇,很快走到红薯堆前,示意卫青挑一个红薯递给他。
卫青默默地挑出来一个最小的,刘彻悄悄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然后,啊然后,系统就恍惚地看着刘彻举着天子剑削红薯。他剑术真的很好,红薯皮片片飞落,宛如秋风中的落叶翩翩。
“……救命。”系统说,“恭喜你打出常规成就:【痛彻心扉】,汉武帝刘彻于少年之际,因你而痛彻心扉。”
这一声救命,他是替刘彻喊的。
虽然这个痛彻心扉和系统想要的痛彻心扉不大一样,但这一刻,系统还是觉得,太痛了,对于刘彻来说,这何止痛彻心扉,简直痛哭流涕的心都要有了吧。
“那这个红薯你要怎么处理?”系统问。
“浪费资源是可耻的——”
“求你了,别说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受不了这个。”系统痛苦地打断了林久的话。
最后这只红薯被刘彻切成片,和卫青两个人一起分着吃掉了。
“为什么这三个字我已经说烦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系统呆滞地说。
林久说,“我只是觉得,应该让卫青和刘彻,吃掉大汉土地上长出来的第一只红薯。”
系统在这一刻感到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林久把旅行青蛙给刘邦时的场景。
这时,刘彻忽然抬起眼睛看向林久,他问林久,“在您心里,第一只红薯应该由我吃掉,是吗?”
系统瞬间震惊住了,虽然刘彻自动忽略掉了卫青,然而,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和林久的脑回路接驳?
林久没有说话,在刘彻把红薯切成片之后,她转身就走了,仿佛对接下来的一切,又恢复成了不在意的模样。
刘彻在她身后说,“我明白了。”
系统提示音在这时响起,“恭喜你打出特殊成就:【感极而悲】。”
这次这个成就没有任何解说,林久和刘彻也都没有再多说任何话。
卫青看了刘彻一眼,然后他突然沉默了。
宫外其实有谣言,说天子是神女的入幕之宾,神女和天子是情人关系,之类的。
但他亲眼所见,这应当不是真的。
……神女和天子之间,莫名的,有一种母子那样的温情。
吃完这只红薯之后,卫青请辞而去。
他走的时候林久望着他的背影,宫室之外有侍女向他行礼,为他提灯照路,他也向侍女回礼,惊得侍女手中的灯火都有片刻的晃动。
方才在眼睛里燃烧起来的火、热烈如火的少年意气,全部都像是幻觉那样从他身上消失了,那种无与伦比的沉静又回到了他身上。
现如今他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吧,未及弱冠,他亲姐姐在皇帝的后宫中盛眷日隆,他如此年轻却又身居要职,是当今天子的宠臣,可伴驾君前,直入宫禁,却还不忘向一个提灯的女奴还礼。
叫人想说他恃宠而骄,都找不出端倪。
何等的谦卑,何等的温和,何等的天衣无缝。为人处世,简直谨慎周密到令人觉得恐怖。
这就是卫青。
林久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一直到卫青的背影消失在重叠的宫墙之后,然后又过了很久,林久方才转开视线,转过脸,看向宫室中的刘彻。
此时还没有蒸馏酒的技术,酒味很淡,度数也低,这样的酒难以醉人,今晚的一壶酒,刘彻和卫青两个人分着喝,更只能称得上小酌,微醺。
微醺之后最适合睡觉,躺在柔软的床铺中,回想着今日挖出来的红薯、说出去的豪言,憧憬着终将到来的辉煌时刻,陷入一场好梦。这实在是天底下最美好最自在的事情了吧。
可刘彻没有睡。
清凉殿中静悄悄,乍然映入眼帘的是一点灯火,然后才是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