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无奈一笑,“而且我还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个‘楚门综合征’呢。”
接着,柳弈就把自己知道的乔兰亭的病情归纳概括给洛医生听。
因乔兰亭已死,柳弈不可能直接与病人本人接触并与之对话,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或是从病历里看来的——信源包括乔兰亭的金主杜思昀、助理Elina,还有只给他看过两次病却被当成了罪魁祸首的精神科医生吕雅云。
“唔……你这病例,有点意思。”
听完柳弈的叙述,洛医生手肘撑在书桌上,低头沉思,“听着倒确实挺像是‘楚门综合征’……”
“是的。”
得到了专家的认可,柳弈对自己的判断更自信了:“这几天我上网查了一些资料,但对‘楚门综合征’的案例报道还是太有限了……”
他顿了顿:“我想知道的是,这一类型的精神病会让人突然产生‘轻生’的念头吗?”
柳弈对自己的尸检鉴定结果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虽然疑点重重,但他至今还是觉得,比起他杀,乔兰亭身上的伤口更像是自杀留下的。
可即便“楚门综合征”属于精神分裂症的一种,而精神分裂症的病人自残、自杀的比例都不算低,柳弈也还是不能草率地把乔兰亭的死亡归类为“兴之所至”或是“突发奇想”引发的自杀——特别是他的既往病史从来没提到他有自杀倾向的时候。
“‘自杀’是吗……”
洛医生在脑中飞快地搜索她知道的有关“楚门综合征”的信息,“我记得有一篇论文好像提到过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拉过手提电脑,决定当场验证自己的记忆。
“我们可以看一看……”
第046章2.mimic-17
洛医生还记得关键词,很快就在GoogleScholar里找到了自己想要查阅的论文。
因为“楚门综合征”属于罕见的精神分裂症,所以能找到的几乎都是特殊病例的个例分析,柳弈和洛医生也只能从散发的病例里归纳总结它们的特点。
“就是这篇。”
洛医生点开一篇论文,对柳弈说道:“他提到的一个‘楚门综合征’患者的继发自杀倾向,我觉得挺有参考价值的。”
这是一篇去年发表在权威精神类杂志上的论文,作者是个美国医生,柳弈不清楚它有没有杂志引进后的中文译本,不过洛医生搜出来的这篇是英文版的。
柳弈好歹在不列颠邓迪大学呆过好几年,很流畅且迅速地就把整篇论文给通读了一遍。
“原来如此……”
看完论文,柳弈就知道为什么洛医生会在许多论文里单独把这篇挑出来给他看了。
这篇病例分析详细记录了一个名叫Bella.J的美国籍西班牙裔“楚门综合征”女患者的病史、治疗方案和病程转归。
Bella原本是个模特,后来得了良性的脑肿瘤,做了肿瘤切除术后,精神开始出现了异常。
可能由于她从前经常经营油管频道,因此Bella的“楚门综合征”表现为总觉得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偷拍镜头,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全都巨细靡遗地在网络上直播。
她觉得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剧情,为的是让她的直播变得更有趣。
论文里举了一个例子:
有天早上她在面包店买了一份早餐,有位绅士看她左手热咖啡右手纸袋子,就礼貌地替她开了门,Bella却跟那位无辜的路人说:“你这样是不行的,不够戏剧性,观众不爱看!你应该撞翻我的咖啡,这样我们才能开始一场浪漫的邂逅!”
除了每日生活在“被网络时刻关注”的想象中之外,和许多的妄想症患者一样,Bella甚至会给自己的妄想补全出一个符合她自我逻辑的完整剧情。
她给她的“直播”起了名字,叫“FunnyBellaTime”,且会跟旁人描述这个从来不存在的频道今天涨了多少follow,观众又怎么赞美她或是咒骂她,为了她疯狂掐架。
与大部分的“楚门综合征”患者为疾病所苦不同,Bella倒是挺享受这种在自我世界里成为万人迷的妄想。
只是随着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不仅给家人带来困扰,甚至会自称拿到了新“剧本”,半夜跑到街上裸舞以至于惊扰路人和邻居,几次惊动警方之后,家人只得把她送到了精神科医生那儿接受治疗。
Bella在心理诊所治了一年多,症状起伏,时好时坏。
然而在作者发表这篇论文的大约一年前,Bella却吞枪自杀了。
作者分析了Bella自杀的经过,他认为主要原因可能有两点。
首先,有一段时间Bella明显妄想症加重,躁动、焦虑、睡眠障碍,在表演型人格与恐慌症发作间反复切换,于是医生给她调整了用药,新增了艾司西酞普兰。
艾司西酞普兰是一种目前在精神科被广泛使用的SSRI类抗抑郁药,本身的安全性是没有问题的。
但在艾司西酞普兰的副作用研究中,有一定比例的抑郁症患者在使用了该药后出现了自杀自残的现象。
不过由于抑郁症患者本身就很容易产生自杀的倾向,且通过系统治疗后通常会有所改善,所以并未在该药品副作用中明确标注出这点。只规定艾司西酞普兰不适用于儿童以及未满十八周岁的青少年——因为当此类人群服用药物后,会有部分人产生更加强烈的自杀愿望以及自杀企图,并且会有更高的自残或自杀频率。
Bella当年已经成年了。
可即便她已二十九岁了,但仍在换了艾司西酞普兰后大约两个月就很突然地选择自杀,并且一次就成功了。
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艾司西酞普兰的锅,但这篇论文的笔者仍然把它放进了考量因素之内,并建议在用药初期密切观察患者情况,谨防出现自残自杀的倾向。
其次,在讨论完药物影响后,笔者以一句“Bella的自杀并非毫无预兆”为转折,讨论起了第二个可能性。
——Bella觉得自己即将被另一人取代。
与精神分裂症里的“替身错觉”不同,Bella并不是觉得身边熟悉的人被陌生人“夺舍”了,而是认为她的直播已经“过气”了,有一个新人即将完全代替她的网红地位,于是她的剧本将无人续写,她的人生失去了意义,而她的生命也将走向尽头。
事情的起因是附近搬来一个了模特儿,同样是西班牙裔,一头黑色的卷发,身材修长健美、凹凸有致,和Bella曾经的人设很接近,且只有十九岁,更年轻也更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