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被折成个朝上的姿势,定定指着塔刹宝珠,好似有什么未尽之言亟待出口。
整个场子血腥又怪诞,仿佛远古的活祭进行到一半,满手鲜血的司仪却凭空蒸发了一般。
苍厘凝着那宝珠弧光,似是透过虚空看见云端上一双巨大的眼睛。
“你看,”他悄声同牧真道,“塔尖的珠子是不是变红了。”
“嗯?”牧真循声望去,很快收回目光,“看不清……可能是血。”
本来未到开塔之时,周围除了天雍府卫寻常人等皆不得靠近。但这人挂得高,离得远了也能看出蹊跷。这阵子远处已经起了不少人声,都被府卫挡在外围。
牧芸生自塔下而来。她走到近前,眸色不明,“阿真。这件事,我打算交给你处理。”
“塔上那是谁?”牧真干巴巴道。
“齐相宇。”牧芸生面上凝重不似作态,目光却游刃有余地将牧真的反应收在眼底。
麻烦了。苍厘早先听过这名字,想这可不是一般人,论明面里的身份地位,天钧堡主独子是能和牧真比肩的。
牧真也愣了一下。他知道牧芸生不会拿这个唬人,沉思片刻,只道,“明白了,交给我吧。”
【你就答应了?】苍厘不由叹气,【这么大个坑,你跳下去之前好歹犹豫一下啊。】
【不会耽误你。开塔之前我能处理好。】牧真一脸倔强。
比起欣赏牧真的信心,苍厘更担心他的脑子。
三天不到的时间,还要做一早上司仪,就算恰巧有人看见是谁杀了齐相宇,事情也不一定能顺利推进下去。
对上这种问题,牧真的脑子未必够用,到时候还得靠自己。苍厘环顾左右,心里开始默默盘算。
此时一名府卫来报,身后跟了一名杨衫少年。来人自称齐修筠,是为少主侍读,想要协助他们做一些工作。
齐修筠年纪同他们仿佛,看着倒是块处理事情的好料。他竭力稳着情绪,简言道,“少主这么挂着也不稳妥,不如先将人放下来。”
牧芸生颔首,“理当如此。”
说完这句,她将一干人扫了一圈。
牧真收到暗示。指尖一动,开始捏诀。
【不要动。】他听到苍厘传声,【你要当凶手吗?】
牧真眉尖一挑,【家主的意思,是问有没有人能把齐相宇取下来。】
【有人,但不是你。】苍厘当即驳道,【这种高度不是随便谁都能上去的,你不要凭空生事。】
牧真稍作迟疑,那头牧芸生已冲跟着来的赤虎使了眼色。老虎纵身而起,肋下生风,踩着夜色与火光小心翼翼把尸体托了下来。
星宿化身,果然天生掌握着飞翔的技艺。
只老虎还在空中徘徊时,不远处生了喧哗。苍厘定睛一看,见那绳索加身给一众人推搡着蹒跚而来的,正是几日不见的齐逍。
齐家前来参加大典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齐修筠见众人如此粗暴行事,也是愣住。不由与为首之人道:“展文兄此举何意?”
“不必再啰嗦了,这小子铁定是凶手。”齐展文鼻青脸肿,目露凶光。
原来此事之前,不少人都听见齐相宇约了齐逍在这附近的竹亭见面。齐逍却说自己根本没有赴约,很早就睡下了。
在场诸人都无法为之作证,所以干脆将齐逍揪出被窝绑做凶手,给天雍府送了过来。
苍厘见齐逍一双眼睛明晃晃看自己,当即上前接过绳索,“人我们收下了,大家早些回去歇息吧。”
齐展文未料到对方这般爽快。他牵着绳头的手空了,仍虚虚半握着,没回过味儿来。
“诸位安心,圣灵子刚说了,开塔前一定会给出答复。”苍厘露出一个微笑,看也不看牧真,自个儿带着齐逍拐进哨院的耳房,出手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你总能碰上怪事。”
齐逍松松淤紫的手腕,“这件不算,算他罪有应得。”
“怎么说,齐相宇之前有干过什么坏事?”
“太多了,数不清。”
“那就是仇家很多的意思。”
“很多。”齐逍沉思,“基本都没来。”
“杀人不一定要自己来。”苍厘问,“来了的有哪些?”
齐逍说,“我。”
得。苍厘在心里记上一笔,“你们这少主没了之后,最大的受益者都有谁?”
齐逍又说,“我。”
苍厘恍然,“那不怪他们要绑你。”
齐逍不吭声,脸上也没个表情,但怎么看怎么不服气。
“你没了之后,还有谁能受益吗?”
“多了。”
“这次来了几个。”
“六个,全都是。”
苍厘略一思忖,“你觉得是群体犯案么。”
齐逍想了想,“不太像。”
苍厘点了头,“那你先在天雍府待着吧,当心别被杀了。”
却想这家伙看着命就贼硬,这样的再能给杀掉,也不用费什么力气印证他的身份了。
苍厘几步出得耳房,当即给牧真堵在门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
牧真刚被丢出去作了一回扫帚,当然不能信他。蹙着眉尖儿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才道:“问出什么了?”
“一点思路。现在看下来比较奇怪的是,凶手的行凶动机和手法不符。齐相宇被杀应该是与人结仇没错。但这种陈尸法却像冲着你们天雍府来的。”苍厘淡淡道,“我问你,他那个指着塔尖的姿势有什么由头么?”
牧真犹豫片刻,“我先前在古书上读到过,好像与许誓愿有关。”
“是很久以前通行的一种诅咒,简单易行,老人小孩都会做。”苍厘轻声道,“齐相宇用自己的生命,诅咒进了塔的人都不得好死。”
牧真一噎,“你怎么知道。”
苍厘叹了口气,“这都不清楚,你果然觉得破案是件容易事,对吧。”
牧真撇撇嘴,“究竟如何,我都可以算。”
“好,你厉害。”苍厘道,“那你别抖啊。”
他早注意到牧真那副强作镇定的样子,只是之前没打算戳破。现在见人几乎又贴过来,不由有些好笑。
“我没抖。”牧真别过脸,恰对上门外一堆人簇拥着赤虎挤进来,干脆转回头去,咬牙道,“看我作什么!”
“看你作笑话。”苍厘毫无同情。
堂屋中早已备好一扇寒玉台。几名府卫手脚麻利,好生将虎驮的尸体摆上去。仵作跟着挽起袖子干活,其他人自觉退避三舍,只苍厘一个站在旁边看得认真。
他注意到齐相宇死状极其凄惨。一张小白脸划得五迷六道,像是给当成了毫无知觉的蜡头块随意篆刻。
不由暗道:伤口这么深,多处皮肉翻花,却没有二次开裂迹象。明显是人失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