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青梅竹马,福康安自然?知道她这是不快了。
但这回他也觉得有些委屈,“怎么?不过一个低贱的戏子,她自己心甘情愿被人捧,收了好处还?想不办事?”
南兰本不想理会,这些年她早就明白他们到底是不同的,但见他这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还?是不禁蹙起了眉尖。
“心甘情愿?以势压人她又能说不情愿吗?”
“戏子低贱?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都说戏曲是风雅事,观赏戏曲的人被视为雅人,但做这风雅事为什么会被视为低贱?”
“只是因为唱戏的无权,看戏的有权罢了,既如此,雅的到底是戏还?是权?”少女清凌凌的双眼直视着他,嗓音清冽言语犀利。
福康安是向来说不过她的,而且他虽然?将?这种贵贱之分看作自然?之事,不把地位低于他的当做人看,可以随意打?杀折辱。
可和南兰相处数年,他也颇受她影响,内心其实也不是不隐隐明白或许她那些违背他自小?成长环境里的认知的道理才?是对的。
福康安已经想要像以往一样想要率先服软。
尤其是这时南兰突然?轻轻柔柔地笑了,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这嫣然?一笑仍如皎皎明月清辉般,光艳耀目,又像一朵柔软轻薄的云。
可她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
“我?也是登台唱戏的戏子,富察少爷怎么还?和我?这低贱的人坐在一起?我?要不要也和她一样滚出去?”
乾隆帝爱看戏,所以唱戏当然?也是南兰需要学习的课程之一,而她能反抗的也不过是从唱昆腔改为弋阳腔。
再一个反抗也只是富察府不让她抛头露面,只让她在府里的家班学,但她既然?学了戏,自然?就会想要登上?真正的舞台一展所长。
听南兰这样说,福康安自然?急急辩解说她和那戏子当然?不一样,她是官家小?姐出身,是他们富察府的表小?姐云云之类的。
南兰却已移开了目光,并不再看他。
只是微微仰头透过开着一条窄窄的缝的车窗看向那广阔的天空,侧脸在明暗的光线里勾勒出极美的弧度,清冷的语声回响。
“你说我?和她不同……”
“不,你说错了,我?和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福康安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没等?他出声,外面就传来一阵骚乱声,紧接着马车的车门被蛮力?打?开。
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像铁索般向福康安抓来,要把他强行拽出去,惊慌失措间少年只见到对面少女毫不犹豫向他扑来。
带着讶色的面庞依旧是那样美地惊心动魄。
第24章红花群侠24
***
南兰和福康安被人掳走了。
至于原因?,则是福康安乃乾隆帝的私生子。
这是个秘闻,原本是不该为人所?知的,但巧合的是福康安出门时被红花会的人瞧见了,更?巧合的是他和红花会的总舵主陈家洛生的很像。
而陈家洛和乾隆帝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红花会的人预感?这次来京恐有不测,从长相察觉到其间猫腻后,再?暗中调查了富察府尤其是主母瓜尔佳氏便猜测到了内情。
这是一个类似赌注的退路。
幸好?,他们赌对了。
乾隆帝虽然膝下已有诸多皇子,但对这私生子偏生特别?钟爱。于是红花会这伙人大闹了雍和宫,挟持了福康安在?手让乾隆帝不得不放了他们离开。
离开京城后,他们却没急着继续跑。
而是在?郊外安葬香香公主的坟茔停了下来,为了给红花会众人预警乾隆帝的阴谋,这个美丽天真的女孩儿被逼自刎在?了宫中。
她死后却只能葬在?这荒郊野外,他们要带她回家。
红花会的人都从马上下来,福康安被人随意扔在?地上,原本白皙俊秀的脸染上灰尘,柔软手掌也被地上的石砾磨破出血。
向来金尊玉贵的少年哪里遭过?这等?苦头,他疼地眉头紧皱,眼眶也刺激地微红,泛出泪花。
尤其他之?前是被横放在?马背上的,一路颠簸让他整个胃都在?翻江倒海,现下突然被扔在?地上竟是浑身发软爬都爬不起来。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扶起了他。
肤如凝脂,纤纤如玉,细指若春葱,这是一双极美的手,也是一双他极为熟悉的手。
是南兰。
福康安曾见过?她用这双手握笔写出一手清丽的簪花小楷,画一副浓淡相宜的花鸟图,或是素手拨弄琴弦弹一曲清音。
总之?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风雅事?。
情窦初开的少年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能与她执手,十指相扣,亲密无?间,但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
就在?不久之?前,福康安亲眼见到这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紧攥住掳走他的江湖人的手腕,用力?到指节发白,都不肯放手。
而现在?这双手则是把他从泥地里扶起,然后拥他入怀。
从前在?富贵温柔乡中明明都是福康安为她解决那些掣肘阻碍,他自诩是她的保护者,让她这朵温室里的兰花不受风吹雨打。
但如今在?这样性命攸关?的危难之?际南兰却并没有躲在?他身后,反而用她纤细柔弱的身躯坚定地挡在?了他前面。
福康安被人掳走时没有哭,被刀架在?脖子上当做人质时没有哭,被人从马背扔到地上时也没有哭。
但现在?,他坐在?地上依靠在?南兰带着幽微兰香的怀抱里,却像是莫名有一股温暖又毛茸茸的热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再?也抑制不住这一路来的恐慌和惊骇。
大颗大颗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南兰和福康安坐在?地上,她将他抱在?怀里,两个人互相埋在?对方的肩头,半日之?前这还是福康安做梦也不敢想的亲昵举动。
但现在?少年却生不出一点旖旎的心思。
“瑶林,别?怕……”
南兰感?觉到了颈间的湿热,嗓音压地很低地在?福康安耳边唤他的名字,用一种他仿佛从没感?受过?的那般温柔地语气?。
“这是谁?怎么还多了个小姑娘?”
红花会的人之?前是分开行动的,刚才兵荒马乱间也顾不上许多,此时又已经到了黑夜,直到现在?终于有人注意到队伍里除了他们捉来的质子还多了人。
听他们问起自己,南兰将脸往福康安肩颈里埋地更?深,福康安也意识到什么警惕地双手更?用力?抱紧了她。
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少女相依为命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可怜。
但刚刚才经历了乾隆帝出尔反尔地围杀,死里逃生的红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