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鹿人马部落月之祭祀的日期,每一个月都不一样。
老酋长与战士们总是顺应感觉,往往只在月之祭祀的前几天才确定好日期,这次也不例外。
杰尔曼在月之祭祀的决斗中,用圣洁月光大剑,击败了奇霍尔希,这给他赢得了几乎整个部落的尊重。
人类之中,在这之前,能在驼鹿人马部落中赢得这样的地位与呼声的,只有东富力士。
月之祭祀结束后,老酋长为杰尔曼、金、小滴、比司吉等人安排了合适的居所。
他们的居所就在东富力士之前所居住的房屋旁边,金得到允许,在斯赛尔阿的陪同下,可以进入东的房屋查看。
由于东是驼鹿人马部落的世交,他可以在这里有一个单独的、特有的居所。
里面摆放的一切都是为了东准备的,只是这间房屋使用的间隔越来越长了。
不过,金很快就失望而归,他在那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找到。
除了之前疑似「新世界纪行西篇残卷」的一沓纸卷外,东富力士其余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金又询问老酋长、斯赛尔阿等与东富力士有过密切接触的人,想要确认上一次在这里时,东的具体状态。
然而,他又一次失望了,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信息。
描述无一例外都集中在东富力士当时全身裹着长袍,只有脸、手脚露了出来,并且行为举止怪异,不愿与太多人接触。
金把自己得到的信息,说给了众人听,众人都只是皱着眉头。
“这不就是桑比卡吗?”
比司吉听完描述之后,一边在水渠边打水,准备洗掉身上在月之祭祀上沾染的淤泥,一边指着不远处的桑比卡。
嗯?
众人都顺着比司吉的手指,看了过去。
桑比卡突然被比司吉点名,又被这么多目光聚焦,顿时露出无辜的神情,让人觉得好笑,气氛也没有那么紧张。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暂时被放下了。
驼鹿人马不理解人类同胞在参加完月之祭祀后,就通过洗浴、擦拭等方式抹掉身上淤泥的方式。
但是他们尊重人类同胞,因为这群人类同胞都是英勇的战士,值得他们各种特殊对待。
淤泥对于他们驼鹿人马而言,抹在身上是舒适的,但是这不代表在人类同胞身上也奏效。
杰尔曼也去洗了一个冷水澡,并且很快就洗完,走在了夜色下。
他用毛巾擦着黑发上的水珠,就看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悄地走过。
驼鹿人马部落的四周都用巨大的石墙围拢,部落内四处都是石砌的房屋。
但是驼鹿人马还是会尽可能地保持一些与自然融洽的地方。
诸如地上的淤泥,还有就是分散的房屋之间都有栽种树木,而这些树木连成一片,就成了茂密的树林。
杰尔曼把毛巾挂在脖子上,顺势走了过去。
他走了一段路,进入树林的阴暗之中,然后就看到坐在一小土丘上的小滴的背影。
杰尔曼没有刻意隐匿动静,因此小滴很快就听见,并且回过头来。
小滴的眼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光,看不清眼神,但是能看得出,在发觉杰尔曼靠近之后,她的身体僵住了。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在杰尔曼看来,其实是一件颇有趣的画面。
杰尔曼其实还想多看几眼,可是他知道轻重缓急。
“小滴,那天之后,你是在躲着我吗?”
杰尔曼因为刚洗完澡,猎人三角帽与衣袍都换了下来,身上现在穿着的是从贪婪之岛带来的轻便衬衫。
他像是个白色幽灵般从树林阴暗处飘了出来,站在了月色与星光下。
“没有啊。”
小滴回了一句,然后转过头,从小山丘上站起来。
她想要离开,却被杰尔曼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杰尔曼说。
她瞪大了双眸,盯着杰尔曼抓住她手腕的地方,像是那张网络图片,被主人抓到现行的猫猫一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就这么害怕我吗?”杰尔曼微微用力,把小滴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或者说,你在害怕别的?”
“这样不断地躲避,实在不像是小滴你的风格,也不像是我的风格。来吧,我们坐下,把话说清楚。”
“我不喜欢来来回回地打转、纠结,我相信你也不会喜欢的。”
杰尔曼松开了抓着小滴手腕的手,然后绕到了小滴的身后,轻轻地将她推回到小山丘上。
他又稍稍用力,按住了小滴的肩膀,示意小滴坐在小山丘上,小滴照做了,随后他也坐了下来,挨着小滴。
自从那一夜的夜袭战之后,杰尔曼与小滴就再也没有靠过这么近了。
“说吧,你在畏惧什么?”
杰尔曼看向前方,他发觉现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远处仍然在燃烧的巨大篝火架。
它会烧一整夜,旁边有驼鹿人马盯着,直到它烧成灰白、墨黑的灰烬为止。
杰尔曼的疑问,没有得到立即的答复,他也不着急,长夜漫漫,他恰巧又是很有耐心的人。
沉默与黑夜一同持续,当冰寒夜风令树林簌簌律动时,杰尔曼才听见小滴的声音。
“唔……说实话……”
她微微歪着头,眨着大眼睛,手掌放在了隆起的胸口处。
“它突然出现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应该也不能说是突然出现……就好像是……在流星街捉迷藏,忽然看到有个人一直藏在你眼皮底下一样。”
“它,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陌生,也很恐惧。”
“我看到了它,就没办法当作没看到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杰尔曼?”
“嗯。”杰尔曼点点头。
他是真的明白。
小滴是在流星街中长大,她和杰尔曼一样,自幼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的照料。
她的家人或许是死光了,或许是把她遗弃在了流星街,关于这一点,她已经没有记忆了,并且也无所谓。
在离开流星街之前,对待她最好的人,就是大教堂的老神父。
那么,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让她形成与正常人一样或相似的观念,是很困难的。
像是爷爷一样的感情,小滴能在老神父那里感受到。
像是奶奶一样的感情,小滴能在比司吉那里感受到。
但是,像是情人一样的感情,对于小滴而言,就实在太陌生了。
小滴看到过情侣,可是,看到不等于理解其中意义。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找一个人束缚自己?
直到现在,她遇到一个可能会束缚住自己的男人,神经较为迟钝的她,反应过来后,心生畏惧了。
听到杰尔曼的回答,小滴意外地转头看了杰尔曼一眼,然后又看向篝火的方向,那里火星仍在半空中飘舞。
“果然是的话,就会明白的……”
“我很久之前,就觉得,对于我来说,你是特别的,但是,现在,我觉得你更特别了。”
“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看待你了……”
“你现在是怎么看待我的?”杰尔曼问。
小滴又转过头,仔细地凝视着杰尔曼的缭乱的黑发、深邃的双眸、微微翘起的鼻梁、抿着的嘴唇、鼓起的喉结……
她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后就发觉自己吞咽的声音实在太大,说不定杰尔曼已经听见了。
这是不行的。
可是,即便这样的情况,她还是禁不住继续往下看,微微露出的锁骨、被衣衫包裹的胸膛、宽大长茧的手掌……
杰尔曼见小滴没有回答,于是就在说着很一本正经的话。
“小滴,你的这份感情其实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我们都是人类,拥有情感是很正常的。”
杰尔曼想起了在油管中看到过的一个视频,视频中的女明星,在向主持人表达她对爱情的看法。
他将其复述给小滴听。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见证我们生命的人……你想,六大陆上有几十亿人,一个人的生命究竟有多重要呢?”
“但是在一份男女感情中,你会承诺关心对方的一切。”
“好的、坏的、糟糕的、平凡的,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时光,每一天……”
“你在承诺,‘你的生命不会被忽视,因为我会关心。你的生命不会无人见证,因为我会成为你的见证者’。”
杰尔曼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能够随意挥霍年轻的时候,当然不会感觉到孤独的重量,觉得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在我们身边熟悉的人,都一个个老去、死去、离开时,孤独会成为我们脖子上逐渐拉紧的绞索,直到我们窒息而亡。”
“这时候,我们就会需要一个直到生命尽头,都一直爱着我们的人。就是这份自私,让生命有了特殊的意义。”
“爱,很稀有,很美好,所以它才会成为影视剧永远的主题之一。”
“我们真正的孤独、真正的死亡的时候,就是世界上已经没有爱我们的人了。”
“小滴,我不清楚你能不能听明白这些,这些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想法,这次也一样。”
“如果可以,或许我们应该从男女……唔……”
小滴好像听见了杰尔曼在她耳边嗡嗡嗡地说着什么。
可是这一瞬间,所有胸中的感情都化作了情欲,而情欲化作了冲动。
她微微起身,双手双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并如同野兽一样扑倒了杰尔曼,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杰尔曼的身上。
小滴根本没有在听,她已经扑了上来,吻住了杰尔曼的嘴唇,像是猎豹咬断了羚羊的脖子一样,品尝着那份殷红。
杰尔曼先是感觉到了拥抱的重量,然后便是滚烫的体温与急促的呼吸。
在他浅浅地谈论哲学时,小滴此时此刻想要的只是情欲的、本能的回应,并且让它如同篝火一样焚烧、燃尽。
稍微有些煞风景的就是小滴的眼镜磕得杰尔曼的鼻子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