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王府。
嘉福殿。
李琰趴在胡床上,感觉有些口渴,冲在侧的韦妃道:“给我倒杯茶。”
韦妃不满:“就知道使唤人。”
话虽如此,还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李琰手里。
李琰趁接茶杯的时候,右手顺其自然的握着韦妃的手,笑嘻嘻道:“爱妃,你还是如此美貌。”
韦妃笑骂道:“你这张破嘴,就知道贫。”
李琰腆着脸,陪着笑:“我这是大实话,我的爱妃一直很美貌……”
突然间,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猛的想起一个极其美貌艳名传遍天下的美人,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
韦妃惊奇不已:“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有人为什么要布局杀我。
但是,李琰嘴上却是道:“我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渔儿商议。你,派人把渔儿找来。”
韦妃不满:“渔儿送请柬去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李琰催促道:“快去。要钱兄和赵兄分头寻找,不论他在哪里,要尽快给我找回来。”
韦妃狐疑,睁大美眸看着李琰,见他不是说笑,只得依了:“我这就去办。”
韦妃快步离去,出门后,关上门。
望着门被关上,李琰强行压抑的恐惧终于无法再压制了,左手中的茶杯不断摇晃,茶水不断朝地面泼撒。
咣啷。
终于,左手握不住茶杯,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都是。
李琰脸色雪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在土里埋过似的,右手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惊肉跳:“还……不如……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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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
圣人说完李渔的主意,李林甫立时就意识到,这是奔安禄山去的,一旦实行,安禄山必然完蛋。
别人不清楚,李林甫太清楚安禄山的军功是怎么来的,那就是靠刷契丹刷出来的。
一旦契丹被杀绝种了,安禄山还能去哪里愉快的刷军功?
没有军功可刷了,安禄山岂能不完蛋?
安禄山,自从被李林甫收复后,就成了他的心腹爪牙,手握军权。
李林甫的爪牙众多,然手握军权者,就安禄山一人而已。
因而,李林甫不想让安禄山完蛋,得想办法破坏了此事。
就在李林甫转念头之际,太子已经出列,大声道:“圣人此计极妙,解决了千古难题,区区契丹自是不在话下。儿臣以为,此事当派一重臣前去办理。”
李林甫能看出,安禄山要完蛋,太子同样能看出来。
若是趁此良机,解决掉安禄山,李林甫就会少一个得力爪牙,对太子有着天大好处,太子自是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李林甫立时反对:“圣人此计极妙,然此事可以交给安禄山去办。”
交给安禄山办,等于不办。
既可以保住安禄山,又可以保住圣人脸面。
至于处理的结果,到时让安禄山造个假,哄得圣人开心就成。
对于造假这事,安禄山那是得心应手,断不会失手。
然而,李林甫不知道的是,昨夜李渔就给圣人剖析明白了。
圣人听了李林甫的话,脸色立时冷下来:“右相可知,安禄山这些年报上来的军功,杀了契丹五六万人了。区区契丹,敢战之士,也不过五六万而已,以安禄山的军功,早就杀光了,为何李怀秀还能反叛?”
一语切中要害。
李林甫言词便给之人,也是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太子立时道:“圣人圣明,安禄山忠心,他报上来的军功自是不假,然与实情有出入,朝廷当派一员重臣前往核查。”
这话就很有水平了,不直接指证安禄山,而是赞扬他,却能成功的把安禄山给装进去。
一旦派人核查,安禄山谎报军功这事,必然瞒不住。
必须要阻止。
李林甫在心里大骂太子不是东西,然而还无法阻止,只得道:“安禄山忠心耿耿,值得信任。”
太子立时反击:“安禄山忠心耿耿,自是不假,然实情如何,朝廷也得知道,另派重臣很有必要。”
李林甫不让步:“如此做,岂不是向天下人宣告,朝廷不信任安禄山?”
眼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又快吵起来了,圣人不耐烦,冲身侧的陈希烈随口一问:“左相以为如何?”
李林甫嘴角一扯,陈希烈是我举荐的,就是因为他无能,不会对我构成威胁,你问他他必然会倒向我。
然而,陈希烈却是道:“臣才能平庸,不足以任事,然圣人信任,臣忝为左相,又不得不任事。圣人,臣以为当召回安禄山,给他一个向圣人当面辩解的机会。然后,朝廷再派一员重臣前去范阳,核实情况,执行圣人长策。”
李林甫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
太子震惊无比:“……”
朝臣人人意外无比。
陈希烈是出了名的不预事,不干政,他这个左相有名无实,实权全在李林甫手里。
按理,他不会出主意,然而,他不仅出了主意,还给安禄山一个釜底抽薪。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哪怕是圣人。
圣人眼睛瞪大,看着陈希烈:“……”
李林甫在心里大骂陈希烈不是东西,竟敢背叛我,还从背后狠狠捅我一刀,我会让你好看,我会让你后悔。
太子已经抢着赞同:“圣人,儿臣以为,左相所言极是。”
陈希烈这一计极其狠辣,名为召安禄山回长安当面向圣人解释,其实就是把安禄山从范阳调开,然后朝廷再派人去范阳核查。没有了安禄山坐镇范阳,他做的那些事,要查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极其吓人。
李渔猜对了,陈希烈就是一个老阴币。
李林甫想要说话,圣人已经赞成,道:“左相此言极是在理,就这么办吧。召安禄山向朕当面解释,莫怨朕不给他机会。”
圣人发话了,无人敢反对,此事已成定局。
李林甫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圣人看着陈希烈,很是赞赏,道:“左相识见不凡,朕以为,莫要整日里只顾着推演《南华真经》了,门下省的事务你还得多费心。”
这话听在李林甫耳里,如同一记铁拳,重重砸在他的心坎上。
上次,圣人听信了李渔的鬼话,削了他兼领的尚书省相权,但是他还集左右二相权于一身,权势依然滔天。
然而,这次圣人要把他左相的权力也拿掉了,他就只有一个右相的权力。
陈希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儿,仿佛让他当实际上的左相在为难他似的,道:“哎。圣人有所不知,臣最大的心愿就是推演出《南华真经》第八篇,然圣人如此器重,臣不得不暂时搁置此事,勉为其难挑起左相之职。”
这话听在李林甫耳里,看着他这副模样,李林甫双手握成了拳头,好想打死他。
得了便宜还卖乖。
太无耻了。
“嗯。”今日上朝的事务已经办好了,圣人心满意足,站起身,想要退朝,想到一句熟得不能再熟的话:“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这不过是随便说的,压根就不想有人上奏,然而韦芝韦兰兄弟二人飞奔而入,气喘嘘嘘,向圣人见礼。
韦芝道:“臣禀圣人,年后韦坚案为冤案,当重审。”
圣人欣然颔首:“好。”
韦兰大喜过望:“谢圣人。”
太子却是觉得大为不妙,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晚了,圣人看着李林甫道:“右相不用管尚书省和门下省的事务,正好闲得慌,你就多用些心思,好好审理此案。”
“啊。”韦芝震惊无比。
“不可。”韦兰更是出声阻止。
韦坚案,就是李林甫诬告韦坚而起,你让李林甫来审,那跟没审一样。
不,比起不审更严重。
严重千百倍。
李林甫可以趁此良机,上下其手,为所欲为,想打击谁就打击谁,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圣人脸色一沉,盯着韦兰,斥道:“你敢抗旨?”
韦兰好想说我就是想抗旨,然而不敢说,只得道:“臣遵旨。”
圣人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太子今日出宫,游玩时间甚长,回宫好好歇着吧。”
说完,也不管百官反应,拂袖而去。
太子看着韦氏兄弟,咬牙切齿,真想打死他们。
李林甫看着太子,心中一阵欣喜,今日失去门下省相权,然而又把重审韦坚案的机会抓在手里,不是没有重新拿回两大相权的机会。
陈希烈,仍是一副高人风范,声色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