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巍峨雄伟,气象煌煌。
作为大唐帝国的决策中心,影响深远的决策,十之八九就是在含元殿里做出的。
开元年间,圣人勤政,百官勤勉,天不亮,会于含元殿,商量大事,做出决策,那时节,官员进出奔走,忙忙碌碌,未得片时闲暇。
那是何等的气象。
如今,圣人足迹绝迹于含元殿,虽然中官洒扫做得还不错,没有马虎,守卫这里的禁军同样尽心尽力,无可挑剔。
然而,一股不当之风却是不可避免的滋生了。
一群中官搬来胡床,围坐在含元殿屋檐下,正在赌博,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这哪里是大唐帝国的决策中心,倒象赌场。
一点也没有庄重之感。
禁军顶盔贯甲,站得笔直,听见中官的吆喝声,却是跟没有听见似的,完全不理睬。
要是在开元年间,谁敢如此?
那时候,中官忙得飞起,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赌博。
而且,那时节的禁军,很是尽力,但凡有一点不恭敬,他们就要过问,就要问罪。
一个中官气喘嘘嘘,飞奔而来,喝道:“快收了,快收了,圣人来了。”
赌博的中官们哪里会信,异口同声的指责:“休要胡说。圣人怎么会来?”
“圣人上次来含元殿是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有可能三年前吧。”
“谁记得清呢。肯定是好几年没来过了。”
“自从有了贵妃以后,圣人就没有来过含元殿了。”
“所以说,圣人怎么会来含元殿?”
报信的中官急得不行,一跺脚:“真来了啊。你们要是再不收起来,给圣人碰见了,有你们好受的。”
“肯定是你没有赌成,很不服气,故意搅局,是吧?”
“肯定是这样。我这局要大赚,休要理他,我们接着赌。”
“这一局我好象要输了?圣人肯定来了,别赌了,别赌了。”
赢了的想要接着赌,趁机大赚一把。
要输的,却是趁机脱身,赖皮。
“圣人到。”赢了的自然是不甘心,想要找赖皮的理论理论,就在这时,有中官开路吆喝起来。
“难道圣人真来了?”中官不敢信,但是好象有可能是真的。
不管信与不信,都得把现场收拾干净了,万一圣人真来了,给逮个正着,那就麻烦大了。
中官们忙碌起来,一阵鸡飞狗跳后,赌场不见了,又恢了往日里的肃穆。
禁军开路,中官继之,圣人大袖飘飘,脚步轻快而来。
中官们看在眼里,庆幸在心头,幸好把赌博现场收拾干净了,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中官禁军行礼,恭迎圣人。
“平身。”圣人心情极好,满脸笑容,冲中官禁军颔首示意,要他们站起来。
“谢圣人恩德。”中官和禁军谢过恩,站在一侧。
彼此以目示意,是在打探圣人为什么会上朝。
然而,此事就是高力士都不清楚,更别说他们了,个个一头雾水。
圣人在高力士的随侍下,进入含元殿里。
只见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殿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冷清异常。
开元年间,圣人天不亮就会到来,大殿里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个个庄严肃穆,精神抖搂,准备好好公干一天,积极处理公务,为天下万民福祉而努力。
昔日盛况只在圣人心头停驻片时,就消失无踪,圣人浑不在意,来到自己的宝座前。
皇座,是纯金铸就,镶以珍珠宝石,奢华富贵,大气不凡,尊贵异常。
圣人来到宝座前,右手食指在皇座上轻轻拂拭,拿到眼前一瞅,没有灰尘,中官打扫很认真,没有马虎偷懒,圣人很是满意,在宝座上坐了下来,随意吩咐道:“上朝。”
高力士立时明白了,分派中官去通知群臣,赶紧来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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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下省。
政事堂。
宽大洁净,就是有些陈旧。
在初唐年间,三省长官议事的地方,就是门下省政事堂。裴炎为中书令后,把三省长官议事的地方改为中书省。
因而,门下省的政事堂就冷清了很多。
然,毕竟是一省议政之地,依然不同凡响。
政事堂外,站着不少官员,他们前来求见陈希烈,陈希烈一概不见。
哪怕李林甫被削了尚书省的相权,人们以为左相当趁势而起,把尚书省的相权收入囊中,积极投靠他,然而陈希烈却是一点动静没有,不接见任何官员。
左相陈希烈头发花白,却是脸色红润,精神不错,看上去如同四十岁,鹤发童颜自是当不得,然也相差无几。
他身着道袍,头戴道冠,一身出尘之气,仙风道骨,要是不知他是左相,一定会把他当做世外高人。
谁叫他侍演《南华真经》至第七篇,养生有术,年纪不比圣人小,却是身康体健,身子骨硬朗着呢,远胜他人。
面前摆放着《南华真经》,陈希烈正在认真推演,想要推演出第八篇,然后献于圣人。
就在这时,心腹幕僚黄明远快步进来,冲陈希烈见礼:“见过阿郎。”
陈希烈头也不抬,道:“让他们走,我是不会见他们的。”
政事堂外的官员求见多日,没有一个能见到陈希烈,陈希烈还以为又有官员想要见自己,直接推掉。
黄明远忙道:“阿郎,不是这事。圣人上朝了,宣召百官。”
“哦。圣人上朝了,这与我何干?”陈希烈猛然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圣人上朝了?”
黄明远重重颔首:“是啊,真不敢相信,但圣人就是上朝了啊。”
陈希烈猛的站起,打翻了砚台,浓黑的墨汁泼撒在《南华真经》上,他一番苦心白费了,却是一点不顾,冲将过来,揪着黄明远的衣襟,吼道:“你没骗我?”
黄明远使劲扳他的手,却是因为陈希烈用力过猛,扳不开,苦笑道:“阿郎,如此大事,我哪敢骗你啊。”
“也对。”陈希烈放开黄明远的衣襟,抚着额头,想不明白:“圣人怎么会上朝呢?他多少时间没上朝了?”
黄明远双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
催促道:“阿郎,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得赶紧去朝见圣人。”
陈希烈立时道:“对对对。”
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等到陈希烈赶到含元殿时,只见殿里没有一个朝臣,自己第一个赶到,不由得大喜,这拔得头筹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圣人一见到陈希烈,满脸笑容,冲他招手:“爱卿,快过来,快快过来。”
陈希烈小跑着过来,冲圣人见礼:“臣见过圣人。”
圣人右手一挥,道:“免了。爱卿,《南华真经》推演得如何了?”
陈希烈一阵肉疼,眼看着第八篇就要推演出来了,却是给一砚墨汁废了,笑道:“托圣人的洪福,臣已经快要推演完了。”
圣人大感兴趣,道:“哦,说来给朕听听。”
陈希烈忙道:“遵旨。”
圣人命高力士为陈希烈搬来一张椅子,陈希烈谢过,坐在圣人下方,给圣人讲解未完成的《南华真经》第八篇。
圣人很感兴趣,听得入神,陈希烈讲得认真。
君臣二人就这般,在含元殿里探讨起长生道法了。
高力士看在眼里,感慨在心头,开元年间,探讨长生道法之事,岂能发生在含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