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宅。
是圣人为皇子们修建的府邸,美其名曰,让皇子们居住在一起,可以增进兄弟之情,实际上集中拘押。
负责拘押监视皇子们这事,就交给中官来做。
曹思诚,就是十王宅负责监视皇子们的中官头目,年岁不小了,两鬓已见华发,一片霜白,却是站在十王宅西坊门口,如同木桩子般杵着。
在他身后,站着他的手下,也就是帮着他监视皇子们的中官,其中就有魏寿金。
这些中官时不时伸长脖子,掂起脚尖,睁大眼睛,打量着宽阔整洁的街道,满脸期待。
因为他们要迎接高力士。
高力士,既是圣人的随身近侍,天字号中官,也是盛唐年间中官集团的老祖宗。
若是没有高力士,盛唐年间的中官集团也不会那般横行,下欺百姓,上凌权贵,无人敢招惹。
权势滔天如李林甫、太子、杨国忠和安禄山之辈,也不敢招惹中官集团,只能拉拢,就是因为高力士是中官集团的老祖宗。
马蹄沓沓,车声辚辚,李渔一行,人数众多,在禁军以及护卫的护送下,簇拥着高力士的马车,伴随着李琰的马车,出现在视野里。
曹思诚大喜过望,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扶在地上,额头触地,恭敬得不得了,跟见到老祖宗似的:“曹思诚恭迎老祖宗。”
魏寿金这些中官,忙跟着跪下,口中山呼:“恭迎老祖宗。”
高力士坐在马车里,听在耳里,浓黑的眉头一挑,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中官,斥道:“胡说什么呢?说得咱家好象升天了似的。”
啪啪啪。
曹思诚右手一抬,不断扇自己耳光,力道不小,右脸上一片赤红,指痕宛然,诚惶诚恐:“是是是,是咱家胡说八道,罪该万死。”
啪啪啪啪啪。
魏寿金他们也是使劲打自己的脸蛋,力道同样不小,脸上满是指印,心惊肉跳:“是咱家胡说八道,罪该万死。”
高力士眼睛一瞪,喝道:“滚。”
“遵命。”曹思诚双手抱头,朝地上一趴,蜷缩成一团,团团圆圆的走了,就象滚动的国宝团子似的。
“遵命。”魏寿金这些中官也是如法施为,滚得特别利索。
李渔骑在烈焰驹上,看着曹思诚这些中官团团圆圆的别致离开法,感觉这场面好生壮观,都快赶上好莱坞大片了。
又极富喜感,让人忍俊不禁,失笑出声:“真是别致。”
高力士扭头看着李渔,脸上泛起笑容:“王子切莫在意,这些玩意儿,咱家都不认识,他们硬要攀扯,咱家也是无奈。”
你说这话,不怕刮风下雨打雷天?
这些中官中,固然有趋炎附势之徒,硬要想和高力士扯上干系,然更多的是高力士的徒子徒孙吧?
要是没有高力士的权势滔天,李林甫之辈都不敢招惹,还有盛唐年间的中官集团么?
要是没有盛唐年间的中官集团,会有中晚唐的宦官干政,掌控禁军,操控朝政,行废立事,皇帝在他们手里,就是个玩具。
追根溯源,都是因为高力士。
李渔在心里鄙视,脸上却是泛起亲切的笑容,顺着高力士的话道:“是是是。高爹是何等样人,岂会容这些玩意儿攀扯。”
高力士脸上泛起笑容,赞一句:“还是王子明事理。”
放下帘子。
一行人接着前进,通过西坊门,进入十王宅。
再顺着坊间大道,直奔棣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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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王府。
中门大开,这是要迎接贵宾的意思。
韦妃率领府中女眷,以及王女们,站在门口,个个身板挺直如同苍松,满脸喜色,掂起脚尖,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看着前方。
车队到来,声势不小,远远就能听见动静,韦妃笑呵呵的道:“来了来了。”
果然,车队快速行进,很快就到了棣王府前。
韦妃率领李琰的美妇和王女们,盈盈一福,恭迎高力士。
“见过高翁。”韦妃和李琰的美妇们按照圣人意思,称呼高力士为高翁。
“见过高爹。”王女们按照圣人的意思,称其为高爹。
“停下。”高力士在车里听在耳里,一声吩咐,他的奢华马车立时停了下来,掀起帘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站在车辕上。
李渔飞身下马,快步来到车辕旁,伸出右手,高力士扶着李渔的右手,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
高力士松开李渔的右手,快步过来,抱拳行礼,来个团团揖,笑道:“王妃多礼了,咱家承受不起。”
韦妃又盈盈一福,笑道:“高翁虽不是父,然不逊于父,侄女这是应当的。”
圣人要皇子公主驸马称高力士为“翁”,就是有让他们认高力士为父辈之意。
能够当皇子公主驸马们的父辈,那是何等的荣耀,放眼天下间,又能有几人?韦妃这话挠到高力士的痒处了,高力士笑得很是开心:“还不都是圣人的恩德。”
韦妃忙道:“都是圣人恩德。”
高力士冲李琰的美妇们笑道:“各位媵人请起。”
按照唐律,亲王有一妃二孺人十媵人,这是有圣人的策封。其他人没有封号,高力士自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不会向她们见礼。
以康夫人为首的十个媵人齐齐见礼,站起身。
韦妃带着李琰的美妇们和王女们,迎接李琰回府:“恭迎王爷。”
李琰趴在车厢里,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王府,恍若隔世,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当日自己入宫,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堂堂棣王,圣人亲子,亲王之尊。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段朴给告发了,被圣人亲自勘问,被逮个现形,抓个正着,无从辩解。圣人龙颜大怒,把自己关进鹰狗坊里,让自己与鹰犬为伍,跟狗关在一起,堂堂皇子,竟然真的和狗一样。
事发后,太子率领皇子公主驸马,总计六十一人营救而不可得,不得不放弃。
李琰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有一点活路。
而且,死在鹰狗坊里,那是何等屈辱,死后都不得安宁,会背上骂名,被后人瞧不起。
却是没有想到,李渔横空出世,手段高超,竟然变不可能为可能,把他成功的营救了出来不说,还为他讨回公道,让圣人杖毙了段朴,夺了李林甫的爵削了李林甫的相权还要对李林甫的爪牙下手。
在取得如此成功之后,李渔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就连李琰回府这事,李渔也要借高力士的大驾,为李琰挽回名誉。
回想这番曲折经历,李琰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活着,还能活得光鲜亮丽,名誉不受损。
李琮坐在身侧,看着脸色不变化的李琰,感同身受,很能理解李琰的心情,轻声提醒道:“老四,到你府上了。”
李琰眼泪都流了下来,抹一把眼泪,喜极而泣:“回府,回府。”
韦妃得令,喜悦不禁,冲高力士道:“高翁,有请。”
“谢王妃。”高力士谢一声,当先走在头里。
李琮从车里下来,快步赶上,走在高力士身后,落后一个身后。
在他身后是荣王李琬、仪王李璲、寿王李琩、永穆公主夫妇、宁亲公主夫妇这些公主驸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棣王府。
进入府里,府中佣仆恭迎,韦妃和李琮把高力士请进银安殿,请他坐在王座上,然后命人送上茶水点心。
“高翁,老四历经生死,需要清理一翻,我这当大哥的得去看看,先告辞。”安顿好高力士后,李琮向高力士告罪。
高力士一脸欣慰:“庆王重兄弟之情,好生让咱家佩服,请便。”
李琮告声罪,带着李琬李璲李琩这些皇子,以及张洎王繇这些驸马离去。
等到李琮他们离去,高力士看着韦妃道:“王妃当知,圣人遣我送宝货到棣王府,可不仅仅是为了送宝货,还有让咱家了解府中情况之意。咱家不解,棣王有子五十五,为何是最不受棣王待见的二十一子李渔王子出面营救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