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奭看在眼里,一颗心突突的跳,很为杨钊可怜。
吉温脸皮直抖,忙低下头,不让李林甫发现自己的异样。
李琰看着李林甫这副亲切得言语无法形容的笑容,只觉浑身冰寒,如同三九天掉进冰窖里似的。
杨铦看着杨钊,不断磨牙,恨不得打死杨钊。
杨钊明明是杨氏中人,贵幸无比,然而竟然投靠了李林甫,成为李林甫的走狗,这让杨氏蒙羞。
更要命的是,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节到来,这不是让李林甫有了横生枝节的理由?
杨钊见完礼,看见杨铦,同样心里震惊无比,你不是一心闭门读书,不预事,不干政么?为何今日跳出来了?还和李林甫对上了,你这是嫌杨氏的敌人不够多么?
再看看李林甫,杨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浑身发冷。
杨钊怕不怕李林甫?
不仅怕,还怕得要死。
不要说如今的杨钊还未得势,还没有成为“五杨”中人,更没有掌握大权,就是他日后大权在握了,对李林甫依然忌惮无比。
李林甫病重快死的时候,杨钊去见探视李林甫,李林甫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要死了,以后就靠你了。杨钊的冷汗当场就流下来了,吓了个半死。
由此可见,杨钊对李林甫是如何忌惮,害怕到何种地步。
李渔的目光先是在杨钊身上瞄了瞄,又在杨铦身上瞄了瞄,最后落在李林甫身上,笑得眼睛只剩一条小缝了。
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杨铦是国舅,今日审理李琰一案,这是虎口夺食,坏李林甫的好事,以李林甫的性子,他必然不会罢休。
杨钊又是李林甫的狗,供李林甫使唤,更是在年初的“韦坚案”一事上出了大力,李林甫认可了他,让他成为心腹爪牙。
两人同出杨氏,一人为敌,一人为狗,这一见面,必然会碰撞出异样精彩的火花,李渔好生期待,李林甫会如何处置呢?
“呵呵。”李林甫笑容可掬,未语先笑:“杨钊,你去了何处?”
杨钊的冷汗如同不要钱似的,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浑身汗湿,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扶地,一个响头叩下去,声音发颤:“阿郎,小的去了青楼。”
他是市井之徒,平生最爱之事莫过于吃喝玩乐赌博,不久前,发现青楼里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心痒难捺,今日就去满足心愿。
如此之事,对于他人来说,不愿意说出来,然而对于杨钊来说,屁大点事情,立时招了。
只是,他用了“小的”一语,这让贵幸无比的杨氏脸往哪里搁?
杨铦听在耳里,脸沉似水,眼睛瞪圆,盯着杨钊,真想把杨钊撕着吃了。
你明明是杨氏中人,虽然和杨贵妃不是那么亲近,那也是杨氏中人,竟然给李林甫当狗,供其使唤不说,还要以“小的”自居,这太丢杨氏的脸了。
以杨氏的贵幸,不要说杨氏中人,就是杨氏的一条狗,也应高人一等。
“哈哈。”李林甫畅快大笑,眼中满是好奇:“滋味如何?”
杨钊身上的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似的,身子发软,强撑着才没有摔倒在地上,声音发抖:“妙……不……可……言。”
李林甫又问:“还要再去?”
杨钊肝胆欲裂:“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会杀了她。”
李林甫骂道:“狗一样的东西,还不滚起来。”
杨钊大喜过望,满脸感激,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这才欢天喜地的爬了起来。
李林甫口蜜腹剑,他越是欢喜,那就是杀机越重,他在骂人,反而没事,杨钊今天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李林甫看着杨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杨氏贵幸无比又如何,还不是我的一条狗,我要杨钊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杨铦哪会不明白李林甫的意思,然而他真不知该如何说,一是因为慑于李林甫的凶名,他不敢说话。二是因为,杨钊今天这事太丢脸了,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吉温和杨钊的交情不错,见此情景,长吁一口气,为杨钊庆幸,他又逃过一劫了。
李琰有些惋惜,李林甫竟然没有趁机整死杨钊。
李渔眼珠子一转,心想李林甫就如此饶过杨钊,也太便宜他了,得给他们制造不和,上前一步,来到杨钊面前站定,脸上泛起亲切的笑容,双手抱拳,问道:“杨钊,你身为杨氏中人,是贵妃的亲人,贵幸无比,你为何不为杨氏效力,而是为右相当狗?”
对这问题,无数人在好奇,都是想不明白。
一听这话,众人的耳朵竖起来了,凝神静听,想要弄个明白。
杨铦目光如刀,陷在杨钊身体里,再也拔不出来了,他也是想不明白。
虽然杨钊与杨贵妃的亲近程度远不如自己,然他毕竟是杨氏中人,只要他愿为杨氏做事,杨家也会接纳他,想办法为他谋取前程出路,给他一个锦绣前程。然而,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杨钊竟然不顾杨氏贵幸无比的身份,去给李林甫当狗。
罗希奭的耳朵竖得老高。
吉温一脸好奇。
李琰不顾伤痛,支楞起耳朵,满脸期盼。
李林甫脸上的怒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亲切的笑容,看着杨钊,亲切和蔼。
对这事,李林甫也是好奇。
杨钊投靠李林甫的时间不短了,一直在为李林甫做事,尽心尽力,没少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然而李林甫因为他是杨家人一直在提防他,并不接纳。直到年初的“韦坚案”,杨钊出力极大,李林甫这才放下对杨钊的戒心,视他为心腹爪牙,两人的关系正式进入蜜月期。
杨钊只觉李林甫目光如刀,压迫感十足,冷汗又流了下来,头颅低下:“右相才智高绝,天下罕见,张九龄韩休之辈皆是败于右相之手,在下对右相钦佩无已,愿为右相门下走狗。”
不愧是市井出身的杨钊,说话直截了当,直言自己是李林甫的走狗。
杨铦听在耳里,不断磨牙,好想清理门户,把杨钊逐出杨氏门墙,这太丢脸了。
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杨铦的面,如此说话,诚意十足,李林甫认可,笑容消失,脸色冰冷。
杨钊悬着的心放下了,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罗吉二人也是这般想。
李琰惋惜,李林甫对杨钊这只狗真是宽容。
“杨钊,你说得虽然诚挚真诚,然而此事恐另有曲折。”李渔看一眼杨钊,然后看着李林甫,道:“据我所知,罗希奭之所以得右相器重,那是因为罗希奭的舅舅张博济是右相爱婿,是姻亲,是自家人,右相自然是信重他。”
罗希奭之所以很得李林甫器重,是因为李林甫之婿张博济是他的舅舅,有这层姻亲关系,罗希奭又心狠手辣,善锻冤狱,屈打成招,正是李林甫解决政敌,铲除异己所需要的,因而对罗希奭特别信任。
李渔目光落在吉温身上,道:“至于吉温,出自名门,宰相从子,而又善于屈打成招,薛嶷曾经器重他,引荐他去见圣人,圣人瞧了一眼,就说‘是一不良,我不用。’圣人如此说,就是断了吉温前途,无人再敢举荐他,更有无数人把他当作蛇蠍般,远远避开。直到遇到右相,右相手段了得,让圣人忘了自己说过的话,重用吉温。这于吉温来说,右相于他有知遇之恩,吉温为右相卖命,理所应当。”
目光落在杨钊身上:“而你,既是杨氏中人,又与右相不是姻亲,更没有知遇之恩,你如此为右相卖命,图什么呢?”
李林甫的目光落在杨钊身上,满脸亲切笑容。
注:
《新唐书·杨国忠列传》记载:“林甫病已困,入见床下,林甫曰:‘死矣,公且入相,以后事属公!’国忠惧其诈,不敢当,流汗被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