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也料想到西凉军想要反攻雒阳不会顺利,不管是朱儁还是卢植,都不是善茬。
但是他还是相信李傕和郭汜的。
却没想到会有如此大败。
关键是这场大败,来的不是时候。
早点晚点,都可以。
西凉承受得起。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
董卓曾经的那豪情壮志都已经被温柔乡给埋没了,西凉立足之根本,乃是进取心,是不惜一切的赌命胆魄,这才是让他们从边陲之地,一举杀入了这中原腹地的核心竞争力。
不管是李儒的谋,还是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
若没有董卓这个西凉领头羊的那一颗敢于赌命的心。
他们估计还在河东徘徊。
他们是西凉人,在这中原腹地,是外人者,是被排斥的,没有任何声望,没有所谓皇亲国戚的身份,一介西凉莽夫,却意图掌控朝政,凭借的是什么?
是别人的恐惧。
是自己那豁出去不惜一战的威慑。
而当所有人都觉得,董卓已经不是以前的董卓了,失去了曾经的西凉莽夫的魄力,只不过是一个手握大权的太师而已,这才是最致命的。
“雒阳方面,我们西凉将士的伤亡如何?”李桓深呼吸一口气,不愿意想太多这些事情,他的目光有些肃严,问李儒。
“伤亡?”
李儒闻言,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咱们西凉儿郎,勇战四方,当有豪勇之气,可没想到,才进入中原两年的时间,这中原的富饶,繁荣,却已经让我们西凉的将士,失去了当初的豪勇了……”
“什么意思?”李桓有些皱眉,不太明白李儒的意思。
“你大兄算悍勇之将吗?”李儒问。
“算!”
李桓想了想,说道:“北地营能称之为西凉最强的战力营,那可是大兄打出来的,征讨黄巾,平定西凉叛乱,与羌人交战,与匈奴搏命,我大兄可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
“可今时今日的李稚然,已失了当初的豪勇之气了,一万两千西凉主力,却让朱儁的五千兵卒给袭了营,前营还没有被攻破的时候,主营就已经开始撤了,当初身先士卒的北地李傕,成了一个落荒而逃的将军……”
李儒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种风气,并非是李傕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西凉的问题,而源头,就在太师,太师享受,那么手下的将士怎么可能吃苦。
上行下效。
西凉军堕落的速度,已经是超乎了李儒能接受的范围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战略没错。
可战略再好。
没有强悍的兵力支持,那也是白搭啊。
西凉正在丢掉,他们最强的优势。
“不至于吧!”李桓苦笑:“我大兄能未战先败吗?”
李儒不说话。
李桓闭上眼睛,说老实话,他是有些瞧不起西凉兵卒的,缺乏恒久竞争力,可逞一时之强,但是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
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不仅仅是李傕的问题,郭汜也差不多,昔日的西凉悍将,被卢植一个读书人,给吓破胆子,卢植三千兵马列阵于前,他八千主力却寸步不敢进,一心等待李傕能破敌阵,结果……”
李儒平静的声音有些颤抖:“北地营张掖营,两营超过两万主力,兵进雒阳,结果三日交战,兵败百里之外,最后只能退回汜水关,死守汜水关,然后还把牛辅给卖了,牛辅的飞熊骑兵从北邙入雒阳,可还没有进入雒阳,就收到了李傕郭汜兵败的消息,逼得主力慌忙逃喘,撤出了雒阳,返回河东,甚至因为这一败,牛辅在河东北部的主力也被迫撤回来,拿下河东白波谷的计划也受阻……反正经此大败,西凉收复雒阳,已无希望了!”
他自问有远谋,但是计划是需要有人来实施的,如果西凉军一败再败,他就算是有滔天之力,也难以力挽狂澜。
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凉政治集团之中,哪怕是牛辅等将领,都已经不如昔日之勇了,中原的繁华和富饶,让很多人开始享受起来,有了享受之心,哪里还有悍勇之魄。
目前来说,也就还有两个能打的,一个是吕布,但是他不相信吕布。
剩下一个,李桓。
李桓出道,未曾一败,虽然没有什么骁勇战绩,但是这一股势很好,而且……
他还发现了一点。
那就是李桓的兵卒,不管是武威营,还是后来的关中兵马,到了他手里面,都是不一样的,特别是武威营,作为李桓嫡系兵马,武威营在灞上军营的表现,堪称十分出彩,六月两次演武,还有一次是地龙翻身,武威营都表现出来了绝对的震慑力,特别是地龙翻身的时候,以一营之力,包围数营,虽然没有彻底打起来,却丝毫不落下风。
“不进军雒阳,并非坏事,郎中令的战略部署,已经堪称一绝了,只要守住汜水关,关中还是保得住的!”李桓沉下心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外患不如内乱的破坏力,咱们西凉要赢,得刺激起来了太师大人的进取之心……”
“你可有法子?”这就是李儒亲临的目的。
有些事情他不能做,哪怕今天他来了廷尉大狱,也是非常秘密的,绝不敢让董卓知道,一旦董卓连他都开始怀疑的话,那么……西凉就真没希望了。
“两个想法!”李桓知道,这一刻,他和李儒短暂的结盟了,雒阳这一败,算是帮了他,最少李儒对他的忌惮之心,已经变成了依仗之意。
这是好事。
接下来,就要看他的表现,能不能从动机和能力一起征服这个西凉第一谋士了。
“第一,天子!”李桓轻声的说道。
“天子?”
李儒眯眼,目光看着李桓,幽幽的问:“天子最近可沉稳了,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谏言?”
“我的!”李桓坦然的说道:“李郎中,你盯住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看见的是天下,你必须要承认一点,那就是我们西凉,必须要有天子这面大旗,失了天子,我们西凉覆灭,不过旦夕之间而已!”
这话如果说给董卓听,董卓不会听进去的,董卓走到了今时今日,他更加相信自己,哪怕没有天子,他自认为也可以杀出一条路来。
可李儒却明白天下大势。
西凉短板是什么?
就是缺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旗帜。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宁可弑杀少帝,扶持陈留王,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缘由,因为当今天子,更好掌控,能为西凉短暂的遮风挡雨。
“控制天子,是我们的目的,但是你的手段,太过于简单粗暴了,你以为盯紧了,只要保证他在你掌控之下,就一切没问题,可这世界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哪怕他在你眼皮底下,他要搞点小动作,也是可以的,你压得越狠,他越会反叛,天子的尊严,不允许他做一个傀儡……”
李桓分析的说道:“在我看来,我们和天子,各取所需而已,只要能让天子明白一点,那就是天子需要我们,那么我们能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而有时候,天子是需要保护的,也需要给予更多的尊严……”
李儒不是一个听不进去谏言的人,他更是一个已经学会思考的人,李桓的一番话,让他坚定的想法,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长久以来,他以为控制,就只是掌控。
可李桓,给他打开了另外一个思路。
“天子若不可控,刀刃向内,那我们更是腹背受敌了!”李儒说道。
“这就要看我们的本事了,天子说到底只是一个少年,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懂什么,他听到的,看到的,那都是别人传达了,王允他们能当保皇党,我们不行吗?”李桓嘴角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朝堂之上,忠奸可不是这么好辨认出来的,有一天,他觉得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他的信任也就会动摇了……”
“这可不容易!”李儒深呼吸一口气,他忽然有一丝丝期望,要是真有一天,西凉集团能和天子深度合作起来了,那么这天下……希望很大啊。
“事在人为而已!”李桓平静的说道:“不过现阶段来说,其实用天子刺激一下太师,是最好的选择,我相信郎中令能让天子做出点让太师觉得意外的事情来!”
“我考虑考虑,有了计划,告诉你!”李儒没有答应,而是问:“那你第二个想法,是什么?”
“兵谏!”李桓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李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而锋利起来,甚至带着丝丝的杀意:“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现在就让飞熊兵马围杀你?”
“你今天来,太师不知道吧!”
李桓平静的看着李儒:“我愿意与你交心,不然我不会在你面前把我的心思说出来,我不是没有野心,但是我的野心不在太师身上,我愿意辅助太师,因为我也是西凉之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马腾韩遂之流,鼠目寸光,看得见的不过就是西凉一亩三分地,难成大器,可若想要天下皆认可西凉,西凉就要团结,所以,我不会反太师,我希望所有西凉将都不会反太师,因为唯有太师这面旗帜,才能凝聚西凉将的心,这一点,你心里面清楚,所以你才来找我,找一条能让西凉能走出来的路,这一点,我们更是有了共识!”
李儒闻言,心神微微有些颤动,他越发的对李桓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和印象。
这青年,活的坦然。
也通透。
更是少了一份自私自利。
那是一点都不像西凉人啊。
他沉默了一下,问:“若兵谏失败呢?”
“只要走到兵谏这条路,没有失败可言了!”李桓平静的答复他:“到时候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我死,我死了之后,天下倾覆,万民生计也皆与我没关系了,这就是我死后,哪管得了洪水滔天啊,到时候你就算是想要找我算账,只能来地狱了,第二个结果,无非就是我成功了,那么太师就会失权,他就好像当今天子一样,躲在他的坞堡,享受他的美人,天下事,已与他没任何关系了!”
说老实话,这是他最不想走的一步棋,容易让西凉内部分裂,西凉就这点力量,再分裂一下,还有实力镇压关中吗。
一旦兵谏。
成败都会折损西凉的实力。
可,事到如今,若是再让董卓这么弄下去,西凉也是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