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静客园又恢复宁静。
叶浅夕还披着他的外衫扭捏地站在树后,风息竹将面巾与假面摘下,转过身蹲在她身边,“若你不嫌弃我身上的血腥味,便上来。”
她将头歪了一些,问:“什么?”
方才看到她这样狼狈,风息竹闷了一路,他因心疼声音不由得软了些,“你赤足行走,是想变残么?”
叶浅夕反应过来低首看到自己脏兮兮的双足,迅速用裙摆遮住,脸颊的飞晕扩散到耳尖,一时慌了神:“我,我落水时鞋袜弄丢了…”
“我知道。”
“…”
他回首,望着眼前不肯靠近的女子,无奈道:“为寻你,我将太子伤了,若是…”
话还未说完,叶浅夕提起裙摆向前走了两步,俯身让他背着自己,“那,那我们快些走吧!”
他愁道:“若是难受,将衣裳捂住口鼻。”
若不是他提醒,叶浅夕都忘了自己还会晕血,果然性命攸关之时什么矫情也无了,她深吸一口气:“我想,经此一遭,我这毛病已然治愈一半。”
“嗯。”
她看不见他背身的脸庞嘴角勾起疲惫的笑,心中好似被蜜染,将疲倦一扫而去。
他尽量压制着声音里的喜悦,道:“抓着我。”
“啊?”从未与男子如此接触的叶浅夕,因此紧张得乱了呼吸,想了想,用一只手指拉住他肩上的衣裳。
她感觉似乎有什么在捶打自己的心脏,那声音大得如在耳边,她将头上的衣裳又拉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缓解羞涩。
风息竹将她腿弯一圈,轻盈起身,明明可以用轻功,却鬼使神差地想要背着她慢慢行走。
女子身形轻如羽,不停地飞扫他的心,以致他身形比以往紧绷许多。
“可有伤着?”他问的是她的脚。
“没有,宫内连一颗石子也无。”轮到她问了:“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有些小伤,不碍事。”实则他伤的很重。
“那你放我下来,我帮你看看。”叶浅夕挣扎了一下,发现无用。
看她如此激动,风息竹竟觉着有些伤倒也无碍,“回去再说。”
“你不肯让我看,那先让我诊脉。”
“真的无事。”
叶浅夕拧不过他的执拗,“那我回去给你上药。”
他的笑意更重:“好。”
一段青石路,似乎走得格外漫长,但他希望永远不要到达尽头。
迈下最后一块青石,他将其放在船上用那件外衫垫在她脚下,“你坐在这,莫要沾水,时间太紧,便不能为你寻鞋袜了。”
没了衣物的遮挡,她的脸颊好似芙蕖所染。
可他并未看到。
这艘船是打理荷园的宫女太监所用,故而不太讲究,并无船舱。
风息竹撑起长竿,将船推离,此处荷叶茂密,从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静客园中花开时,除却守园之人,还有园外的侍卫,方才已被风息竹处理掉,因此现下算是安全的。
河岸远去,即便尚未离宫叶浅夕仍觉心安,感受着脚下的衣裳的温度,鼻子渐渐发酸,“息竹。”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风息竹放下竹竿,走到她面前。
她始终未抬头,嚅嗫道:“我落水的时候,墨鱼被我丢了。”
说完她抬首,眼睛里蓄满晶亮的泪珠,“那是你的小鱼,我把它弄丢了,我落水的时候,它从我身上掉下去,它,它没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正欲告诉她:“你…”
“息竹,对不起。”她拉着他的衣裳,靠在他肩上低声小泣,她头一次这样伤心,是她太自信,相信无人能近身的。
心中自责愧疚,那只小蛇那样通灵,就这么没了。
风息竹的衣裳动了动,他将手轻轻一按,虽然让她伤心很是不该,但他很喜欢被其依靠的感觉,好像连身上的伤口也结痂愈合。
他心中生了些许玩味:“墨鱼会水,或许它就在这附近,不如你找找看?”
“什么?”叶浅夕猛地从她肩头抬首,脸上的泪珠还挂着。
见此,风息竹便不再惹她伤心,趁她不备抹去她的眼泪,又将她的肩头摆正。
“你看。”
看什么?叶浅夕一脸懵。
忽而他的衣裳一动,墨鱼吐着信子探出半个身子,只一时,便又迅速钻入风息竹的衣襟内,将一只黑簪衔在口中。
叶浅夕的目光立时发亮,胡乱地抹了泪,伸出手来,将簪子与小蛇接在手中,墨鱼攀上她的手臂环绕几圈,欢快无比。
他说:“我再宫中遇见它,以防受伤,随时伏击,所以一直躲在我身上。”
“原来如此。”她对他笑,顾盼生辉:“息竹。”
他目中含喜,应了一声:“嗯。”
“谢谢你。”
至此,风息竹好像明白,她开心自己便也能开心些,这种越陷越深的情愫,如同沼泽,令其矛盾不已。
可,是否唯有他在沦陷?
他不愿以恩情令她动容,故而声音恢复如初,“不必。”
他又从衣襟内拿出纸包塞给她,“来时买的,没有沾上血污。”
说罢他起身去了船头,前路危险,需小心谨慎。
叶浅夕知道这是何物,芸豆糕她已经被这人喂得腻了,但手中这份却是无比珍贵。
他总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总能在自己需要帮助时而来。
她呆呆的望着那船头的黑影,轻唤:“息竹,我原谅你了。”
“什么?”
“你隐瞒我爹的事。”对于那件事她真的生气,同时心中又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撑着竹竿的手立时停住,认错道:“多谢你宽宏,我会让人将叶将军寻回算作赔罪。”
“傻瓜。”叶浅夕背过身去,吃着有些噎人但甜入心扉的芸豆糕,边跟他说着今日遇见的人和事。
二人悠哉游湖时,和逸居的众人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三人围着无寻追问,个个脸色凝重。
无寻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强撑笑颜:“我们主子已经去宫中接叶姑娘了,三位姑娘请放心。”
柳清婉表现的稍轻松些,她是十分信赖那位风公子。
蒲月只见过一次那人,只记得他有一只小蛇,无端的她觉得那位公子才是最危险的。
卿染问:“竹公子不是离开了吗?”
无寻被问倒,不停的挠着头,“这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