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不禁笑笑,看来这小妖还是往日大条性子一点没变,即便是如此看重的试炼,也还是耐不住通读规则。
转而又想起,这试炼规则,自己确是还在另一处也曾见过,因而才会如此印象深刻,是哪里?
《天元十六纪》!
对,就是邓通学四处叫卖的那本小册子。可是,他为何会对乾霖阁试炼之事如此了解?
说起来,明堂共处这么久,安歌竟然从未对这个人仔细思量过。
他到底是如何入得天宫,在哪处仙宗门下,又师从哪位仙师,修习哪门法术,更历经哪般过往……
凡此种种,她竟全然不知!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怎引人注意的人,不仅对天族、明堂如此了如指掌,又能与她们走得那般亲近。
这不禁令她生出些许不安,不过眼下不是处理这事的时候,更觉与灵汐谈及此事无端令她分心实无必要,只得待她们出了试炼,再做思量。
“仙函明言,一旦有第一人已然夺得首青,校场之内其余院生便可以对战决高下。”
“可唯有首青才是必然入阁,其余众人,即便角逐胜出,能否入阁还要再过仙师遴选。”
“确是,不过此际你我虽困在识海,亦在秘境之中,既然尚未听得首青鸣音,就是还有机会。”
安歌分外耐心,也是想趁着闲叙之机,让灵汐多恢复些气力。
“那也是随时有可能被人夺去的啊。”
灵汐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刚觉出身上痛处缓和了些,就又直起身子,双手攀在安歌臂上,迫不及待地催她:
“你到底想了什么好法子,快说说,咱俩真得快些出去才是。”
安歌没想到,这小妖竟还有夺首青的雄心壮志。
可她怎不知道,即便她俩和丘石在东序院生之中确算得上功法悟性卓拔出挑的,可教之其他三学宫亦是十足的云泥之别。
旁的不提,单论修为,若不是霆骁仙师破例通允,她们这班妖族院生自是根本入不得灵虚真境。
可仙生之中,大有可信步清虚、灵虚、太虚三境,穿行时、空、虚、实四象的禀赋超绝者。
灵汐想与他们争夺首青,难度之大,不可想象。
虽然如此暗忖,安歌亦不想当即将她的斗志浇灭,因而只道:
“这法子必得全神贯注,你此刻若真觉灵力已然充盈,我便背给你听。”
“是什么高绝法术?”
灵汐真觉此刻周身不痛,灵力虽算不得有多充盈,修习寻常法术尚还够用。
“不是法术,是心诀。大道有为诀,和大道无为诀,你我各修一部,入有无之境,出欲孽苦海。”
“我记起来了,藏老仙师确是提过这大道二诀,可这心诀那么多字,此处毫无参照,你真能全背出来?咱们练错了怎么办,不会走火入魔吧?”
灵汐担忧也不全无道理,她一边问着,一边侧了侧身,与安歌对坐,显然做好了修习准备。
“你只用心听着便是,本君既说了背给你听,绝不会有只字出入。”
安歌亦是盘膝而坐,正展着衣襟,面上已有几分不耐烦。
这小妖一旦好些必定气人,此际她该思量的难道不该是能否迅疾修习悟道这高绝心法,反而质疑起自己来了,当真惹人恼。
“那快背吧,我听着。”
“无为诀略精深些,本君来修,你只修有为诀即可,但求速悟,切勿深究,记下了?”
安歌略作叮嘱,随即闭上眼睛将欲背出。
“等等。”
灵汐却又打断了她。
“又要如何!”
安歌登时睁眼,脸色也更阴沉了。
“你说咱俩是不是应该反过来,你修有为诀,我修无为诀,似是更恰当些。”
灵汐看出安歌愠怒,只得陪着些笑脸。
“……为何?”
安歌虽更恼,确也略略思量,问出这两个字的一瞬,便明白了灵汐之意,顿时心惊,没想到这小妖看似愚笨,实则悟性如此之高。
“有为诀,是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你即是君子,知敬畏、知进退、知宠辱,你不修有为诀,怕是就无人能修得成了。
而无为诀,是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又言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说的不正是我,凡事但凭心境,桩桩件件从来行止由心,无心而为,我修自是比你更合适。”
灵汐有理有据,讲起来头头是道,看来这阵子当真没少下功夫。
“好,听你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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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阁,阳明宫
“殿下!殿下!”
飞渡气喘吁吁地从外院跑过来,正撞见莫斯年小心捧着九洺掌心。
“喊什么,你们几个也越发没有规矩了,都是被那小妖带的。”
莫斯年连头都没抬,小心将刚制好的药膏涂在九洺髓血渗溢的破溃处。
“仙官说的是,飞渡失仪了。”
飞渡立马规矩了些,手里的信函也理好了奉在头上。
“好了,飞渡,何事如此紧急?”
九洺知道既不是直入内里的飞书令,必定不是帝君召唤,心里不禁猜着是否是自己心中一直惦念的那件事。
飞渡没说内容,只道:
“回殿下,是下界送上来的,说是从蒿里山来的。”
“蒿里山”三个字一出,就像在莫斯年头上打了个惊雷,听的他登时抬头,手底包扎力道都顿住了。
“快呈进来!”
迅疾与九洺对视一眼,不及九洺出言,他已经抢先一步令着飞渡了。
飞渡本想把信递给仙官的,但见他手上药剂尚未收拢,腾不出手,便直接呈给了九洺。
九洺接过信来细细看了两遍,只在思量,并未作声。
莫斯年起先还强耐住性子等了片刻,忽得又有点心急,索性出言打断了九洺沉思:
“怎么样,是元君?”
九洺点点头,却似有几分犹豫。
莫斯年实在着急,索性夺过他手中信函,急急通读起来。
读完,他长舒一口气,将捻着信函的手垂落在桌上,也同九洺一般,生出几分犹豫:
“现在就去?”
不知是在兀自嘟念,还是在询问九洺意思。